张嬷嬷顿时骇然，一下子竟然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看着老夫人，正巧看到她冰冷的眼神，心中不由顿时一寒。
她深知老夫人的脾性，在家里一言九鼎惯了，甚是刚愎自用。凡事若是顺着她也就罢了，但凡不顺她的意，总有更加严重的招数等着他们，她说要把自己发卖出去，那是绝对做得出来的，丝毫不会顾念他们多年的主仆情分。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哽咽着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说道：“都是小的的错，被猪油蒙了心，做出此等让老夫人蒙羞的事情来，小的有罪，不敢求老夫人宽恕。老夫人仁慈，放小的归家，还小的自由，小的感激不尽，这就去了，望老夫人今后多多保重自己，小的在外面也会天天为老夫人祈祷，求满天神佛保佑老夫人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她这番话说得很是动感情，句句发自肺腑，毕竟是主仆多年，老夫人也不禁微微动容，叹息了一声道：“你我主仆一场，往日也是好的，如今落到这步田地，非我所愿。希望你日后好自为之，好生过你的日子去，记住今日之事，也是个警醒。”
张嬷嬷见她终究是不肯松口，不由黯然了神色，又磕了个头道：“老夫人请恕小的不能一直服侍您到最后，小的从此就要离开了，您多多保重！”
老夫人摆了摆手，她便只得站起身来，黯然离去。
心中不是不悔的，若是她能够一开始就坦承自己的错误，以老夫人的性子，说不定最后还真有可能会被留下来。更甚者，如果她能够更谨慎一些，不因为受到宠信就忘乎所以，做出那些老夫人不喜的事情来，自然就不会有今日之祸。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还好还没有遇到最恐怖的情形、最恶劣的结局，她应该满足了！
画屏站在门外，将老夫人和张嬷嬷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见她出来，倒也没有落井下石，多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一摆手，那两个粗使婆子就跟在了张嬷嬷身后，半是陪伴半是押解地跟着她向着住处走去，只等她收拾了身边的细软就押出府去，今后就算是两清了，她再不是将军府的下人，今后也再不可能踏进将军府一步。
她的丈夫自然也不可能继续在将军府的铺子里做下去，不过他们两口子这些年通过各种手段也攒下了不少积蓄，这以后怎么过日子就要看他们自个儿的想法了。
而锦绣目送着张嬷嬷颓然走出去，又看了看明显显得情绪不佳的老夫人，想了想便叹息道：“张嬷嬷实在是可惜了。原本能够善始善终的主仆情谊，没想到竟被她自个儿给消磨没了。老夫人，这都是她自己造的孽，您已经足够宽容大度了，不但不追究她的狂妄嚣张，还放她自由，您已经做得够多了，千万别再想太多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中才好过了些，抬起头来看了看她，道：“是啊，原本可以善始善终的……算了，不想她的事了，趁着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解决了也好，省得将来出了纰漏之后害人害己。”
锦绣急忙附和道：“可不是么！”末了又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老夫人明察秋毫，否则只看那张嬷嬷嘴上没有一句真话，一般人还不知会怎么让她给骗了过去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异动
既然张嬷嬷在各种事情上都谎话连篇，那么她所说的那些关于裴馨儿的坏话又有几分是真的呢？这是裴馨儿想方设法要将张嬷嬷赶走的最直接的原因。同时，只要张嬷嬷不在老夫人面前多说是非，挑拨老夫人跟裴馨儿之间的关系，裴馨儿所能够得到的周旋余地就会大大增加，这对于她的计划的实施是非常有利的。再加上解决张嬷嬷就等于斩掉了冯氏的一大臂助，所以裴馨儿才会花了那么多功夫在张嬷嬷身上。
张嬷嬷前脚刚走，这个消息后脚就传到了裴馨儿那里，莺儿等人立刻就松了口气。
娟儿欣喜地笑道：“那老虔婆终于走了，实在是太好了！她早就该滚蛋了，仗着老夫人的宠信，见钱眼开、心思歹毒，就跟大奶奶一样可恶！”
裴馨儿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好笑。
娟儿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旋又睁大了眼睛崇拜地看着裴馨儿，说道：“姨奶奶，您根本没有揭穿张嬷嬷跟大奶奶勾结的事情就赶走了她，实在太厉害了！”
裴馨儿微微一笑，道：“跟大奶奶勾结算什么罪过？不过是大奶奶想在老夫人面前找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人罢了，这样的事情大家宅院之中多的是，老夫人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是一笑罢了，也不会真正怪罪张嬷嬷或是大奶奶。但在外面丢将军府的脸就不一样了，老夫人是绝容不下这样的人的，张嬷嬷快意的日子过多了，得意忘形所以忘了老夫人的喜好，这是自找死路。”
娟儿听了。忍不住就有一股怪异的感觉自心底升起，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的莺儿，看到了她脸上同样怪异的表情。
裴馨儿却没注意到丫鬟们脸上的古怪，回想了一番通篇的安排，确定目前为止并未发生太大的问题，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在开始动冯氏之前先解决张嬷嬷是一开始就定出的策略。张嬷嬷这个角色十分微妙。说重要重要，说不重要也并不是很值得看重，但如果老夫人一直宠信她，她在老夫人面前多说几句冯氏的好话，多诋毁自己几句，都会对老夫人的心里产生一定的影响，所以先把她解决掉，这是扫清了第一步的障碍。张嬷嬷自己手脚不干净，由昭煜炵出手在外面调查这些内幕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再设法让锦嬷嬷知道，对老夫人忠心耿耿的锦嬷嬷一定会告诉老夫人，剩下的事情就很容易了。将张嬷嬷的罪证交给老夫人，他们果然就顺利赶走了张嬷嬷，同时也趁机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了出去，没有被任何人怀疑到他们的头上来。认为是他们在搞鬼。
这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才是正戏，要解决冯氏可不像对付张嬷嬷那么简单。裴馨儿的心中有着几分凝重。
而在张嬷嬷离开之后，当天晚上冯氏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单从她和裴馨儿得知消息的时间前后就可以看出她们各自如今的势力情况了，裴馨儿在这几个月的管家时间里，着实没有一时一刻的浪费，老夫人院子里的下人们虽然不能随意动弹，但想要收买几个却也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昭煜炵暗地里也站在她这一边，事情就更简单了。
冯氏得知张嬷嬷被赶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不由大吃一惊。她急忙派人去调查究竟，她的势力仍在，又有冯家的耳目。想要打听出来也并不困难。听说了这件事情的首尾，当然只是表面上的那些，得知张嬷嬷是因为自家的手脚不干净才被赶了出。她放松之余却又觉得十分遗憾，甚至还有着深深的懊恼——她花了那么大力气去收买张嬷嬷，甚至还求了父亲出面为她的娘家侄儿的捐官说话，却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没用，拜拜浪费了她的许多心血。但事已至此，懊悔也没有用了，以冯氏的精明，她自然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张嬷嬷这事儿，若是她能早一些得知，未尝不能挽救，保下张嬷嬷。
这点认知令她莫名感到了一丝不安，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辗转反侧了一晚之后，第二日起来，顶着一对乌黑的眼眶，做下了决定。
“不能再等下去了，计划马上发动，一定要尽快将裴氏那贱人解决掉！”她淡淡地说道，仿佛说的是今天吃什么这样轻松的话题。
欢娘也是知道张嬷嬷的事情的，昨晚听说了此事之后，她便有预感自家的主子会提前发作了，因此听了这话并没有感到诧异，只是忧心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末了却只是简单地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安排去了。
这日，裴馨儿吃过中饭，便歇了午觉。莺儿和娟儿坐在廊下，一边歇凉一边绣着手绢，压低了声音聊着天。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前些日子张嬷嬷的事情。被老夫人看重的张嬷嬷被用那样落魄的方式赶了出去，引起了将军府的下人们之间的好一阵震荡，一时间人人自危，原本也有些手脚不干净的更是心情忐忑，提心吊胆了半天，将原本得到的东西想方设法处理了干净，生怕被老夫人查了出来，落得跟张嬷嬷同样的结局。
娟儿便叹了口气，说道：“张嬷嬷这样子果真是不值得。之前服侍了老夫人那么久，本可以善始善终的，到老了却因为这样的方式被赶出去，虽说是自作自受，却也挺让人唏嘘的。”
莺儿不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恶有恶报，有什么好唏嘘的？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她的么？这会儿又来长吁短叹些什么？”
娟儿一愣，随即便有些讪讪地笑道：“这不是有些感慨么！主与仆之间，上下总是有别，就算平日感情怎么好，却也是说变就变，想起来难免让人感到几分唏嘘。”
莺儿的脸色一变，放下了手中的绣活儿，看着娟儿正色道：“最近你是不是听什么人说了什么闲话？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你要明白，下人毕竟是下人，主子毕竟是主子，既然身为下人就要有下人的规矩，绝不能仗着主子的宠信就为所欲为。主子看重你，那是你的福分，是你平日里诚诚恳恳、忠心耿耿换来的善果，应该知足、知福。若是以为这样就可以不顾主子的喜乐和颜面，给你三分颜色就开了染坊，最后被主子处理掉了也是罪有应得。谨守本分、谨守上下之别，你处处为主子着想了，主子自然会处处为你着想，下人是用来伺候主子的，可不是让主子来伺候的！我不管你从谁那儿听到了什么东西，若是还想在姨奶奶身边好好做下去，就给我把那些有的没的全都扔掉，做回原来的那个娟儿，兢兢业业、全心全意为姨奶奶办事，姨奶奶断不会让你吃亏了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