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见她情状反常,心下猜出几分端倪来:“——怎么,陛下早就知道了?”
“唔,”青漓了无生趣的点点头,道:“应该没错。”
“知道便知道吧,”董氏摸摸女儿面颊,柔声抚慰道:“既然不曾生气,想来便是不会计较的,你还怀着孩子呢,陛下怎么会为多年前的一点小事不高兴?”
董氏的声音温柔,话里头的意思也叫人信服,可青漓一点都不觉得安慰。
要是皇帝不是天蝎座,或许妙妙还可以抢救一下。
但现在……只怕是没救了。
他的小本本上……应该已经写满了吧?
妙妙好难过,妙妙还有点想哭。
咦,不对呀。
——倘若他为了多年前我与章武候的事情而生气,也就是说,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君臣关系,什么暧昧都没有!
太好了,他还是妙妙一个人的!
想通了这一节,青漓瞬间高兴起来,连之前可能会被蝎子蜇一下的忐忑,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感情中的事情,与星座性情之类的因素其实并无多大干系,当爱的足够深了,任谁都会想着独占那个人,半分也不肯松懈。
青漓也不例外。
她爱这个男人,所以连他的一丝一毫也不肯放过,只想要完完整整的占据他。
董氏虽不知道她脑子转到哪里去了,却也知她这是想通了,便不再多说,只作势扶她起身,道:“日头都升的老高了,你还赖在床上,叫别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呢,”青漓嘴上抱怨了几句,却还是顺从的坐起身了:“只要他不嫌我,别人同我有什么关系?”
董氏听得直在心里摇头,可是想着皇帝的态度,却也没有说出来。
女儿在家时便是被娇惯着的,出嫁之前,董氏还在忧心她嫁人之后应该怎么办。
——婆母丈夫怎么会像是家中父母一般惯着她?
便是不需要立规矩,形形式式的事情也能压得她抬不起头来,逼着她硬生生自己立起来。
女儿自有便是泡在蜜罐子里的,如果受不了,又该如何是好?
眼下女儿出嫁了,嫁的更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事情却完全往她担心的相反方向发展了,本就娇气的女孩子,反倒被养的更娇贵了。
此前,外头有人说皇帝是将小他许多的皇后当女儿养,董氏听闻时嗤之以鼻,到了现下,却不由得信了几分。
也好,这样的福气,寻常人想要还没有呢。
目光温柔的瞧着青漓,董氏正颇觉欣慰的时候,便听外头莺歌的声音低低响起:“娘娘,夫人,陛下过来了。”
“妙妙先把衣服披上,”青漓身上只穿了中衣,董氏一面为她将外裳穿好,一面出声询问道:“陛下不是往前殿去了吗,怎么忽然过来了?”
“我也不清楚,”青漓将外裳穿好,又去踢踏床下的绣鞋:“大抵是忘了什么东西,要不就是想着来见一见阿娘吧,总不会有什么别的原因。”
她猜的一点儿不错,昨夜睡前,皇帝拿了一份奏疏到寝殿去看,清晨走的时候却忘了带,再听陈庆说魏国公夫人已经到了,也觉应该去见上一见,便回了寝殿。
因着那封信与自己心里头的一些猜测,青漓连着别扭了许久,偏生皇帝也醋着,轻易不去哄她,说起话来语气也不对。
如此一来,这对夫妻相处时,虽依旧亲昵,较之此前,却也少了些热切意味。
刚开始的时候,青漓还以为皇帝是为了什么别的事情,可此刻一想,便知他应是吃醋了,心中那些有的没的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想着这一阵子二人有意无意的冷战,她既觉有些不好意思,还觉得有些好笑。
她在吃醋,他也在吃醋,偏生两个人都闷在心里,什么也不肯向对方说,活该一起郁闷这么久。
不是冤家不聚头,委实是没错。
皇帝待女儿亲厚,却也终究是皇帝,董氏深知其中的微妙差别,眼见皇帝入内,便起身施礼,正想悄悄的瞧一眼女儿衣裙整理好了没有,却被她此刻动作给惊住了。
青漓懒洋洋的坐在床上,不仅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还伸着胳膊,一双杏眼水盈盈的看着皇帝,作势要他抱。
皇帝自己在为多年前的旧事心闷,偏生小姑娘不知怎么了,也梗着脖子不理人,心下正是无奈的时候。
人一进内殿,却见小姑娘不复此前的疏离,娇娇的嘟着嘴求抱抱,一颗心便先自软了,也顾不上近前的额国公夫人,便大步上前去,将撒娇的小妻子抱起,动作轻柔的拍拍她,顺势坐到一侧椅子上了。
夫妻二人这一套动作熟练的紧,可知如此行事不是一次两次了,董家与魏家有旧交,董氏与魏国公也是从小青梅竹马郎情妾意,情热缱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骤然间见这对夫妻如此亲昵,即使只是看着,都觉得有些脸红。
为着一点儿莫名其妙的事情,青漓与皇帝暗自有所疏离,等明白过来,登时便后悔了,一见他过来,便下意识的想贴过去,连想也没有想,便伸手要他抱了。
眼下两个人是贴到一起去了,却董氏诧异的目光瞧着,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面颊微红,将小脑袋埋到皇帝怀里去了。
皇帝虽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又对着自己热乎起来了,却也消受的很,一方面对自己的别扭有些好笑,另一方面却是对她的爱护,示意一侧目瞪口呆的岳母起身,他轻声道:“皇后年轻,性子也活泼些,夫人不要同她计较才是。”
什么叫不要同她计较?
那是从我肚子里出去的,陛下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会欺负她一样。
董氏嘴角忍不住的抽动起来——陛下对女儿也护的太厉害了点。
在心底感叹一声,她含笑道:“娘娘在家时便懒散,嫁了人也是这样,是臣妇该请陛下多加包含才是。”
“朕自幼便被拘束惯了,叫她在身边陪着,倒是相得益彰,”皇帝轻轻拍小姑娘的肩,道:“妙妙好得很,哪里用得上包含二字呢。”
这下子,董氏是真的没话说了。
她甚至于生出一种错觉来——自己正对着皇帝家的小姑娘挑刺,人家正将小姑娘护的严严实实的,依次反驳她的话呢。
轻咳一声,董氏看向了坐在皇帝怀里的女儿。
青漓面色还有些红,只拉着皇帝衣袖,轻声道:“我都听他的。”
董氏:“……”
原本是担心女儿在宫中住的不习惯,有孕之后身子不便的,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觉得自己有些碍事了呢。
好像他们是一体的,而自己是多余的那个一样。
初时的讶异之后,董氏的心绪迅速平静下来,望向那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时,目光也平和许多。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至亲夫妻吧。
在宫中用了午膳,又同青漓絮语良多之后,董氏便被莺歌送着出宫去了。
青漓心头的巨石没了,想着自己与章武候的那段渊源,更是心虚的厉害,再念及皇帝醋了的样子,那一点儿心虚,便统统被甜蜜斥退了。
她这样在乎他,他也这样在乎自己,天下之大,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等到晚间,皇帝回到寝殿时,见小姑娘正穿了中衣,正侧躺在床上等自己,一双明媚杏眼笑盈盈的瞧着他,倒不复此前那般疏离了。
上前去在她面上一亲,皇帝笑道:“不同朕置气了?”
青漓伸臂环住他脖颈,亲热的蹭蹭他,道:“你明明也在同我置气。”
“朕生气是有原因的,可你呢?”皇帝脱靴上了床,捏捏她小耳朵,道:“你只是冷着朕,什么都不肯说,朕问了也不提。”
“是我不好,”青漓伏在他怀里,乖乖的认错:“总是爱胡思乱想,冤枉衍郎了。”
“嗯?”皇帝手几不可察的一滞,随即便掩饰过去,揉揉她头发,语气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青漓心里头正有些愧疚呢,再听皇帝此刻语气温和,并未动气,便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给卖了,一边卖着,一边还老老实实的为皇帝数着钱:“前几日,我在前殿看见一封信,也不知是谁写的,还亲亲热热的叫你实秋……”
一说到这个,青漓心里头的酸水儿又冒上来了,气哼哼的将皇帝推开,一脸委屈的道:“我还没问你呢,那是谁写的?我只想着可能是章武候,但转念一想,还有可能是别人呢!”
“没有没有,”皇帝不是那种喜欢看小姑娘吃醋获得满足的人,他们的感情水到渠成,也不需要用那些会叫夫妻二人生分的东西去博取一点儿自满,一见小姑娘委屈的眼圈儿都红了,连忙搂着哄:“就是章武候写的,那时候朕还未曾登基,同几个亲近些的心腹也没有那般疏离,不止是章武候,英国公长安伯他们都是那般称呼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妙妙若不信,明日只管去看便是……”
他答得毫无错漏,青漓一颗心松了几分,随即,她的娇气性子又发作了,气咻咻的打皇帝一下,委屈道:“以后不许了!我都没那么叫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