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七少懒洋洋的应一声,然后随口问道,“云巫她最近好吗?”
“云姑娘身体很好,只是甚为思念七少。”聂重远硬着头皮道。心想:云巫啊,你帮我一场,此刻我便也冒险助你一回,成与不成便全看七少心中重不重你了。
“是么。”七少淡淡一句,不喜不怒,只是半晌后又道了一句倒是令聂重远喜出望外,“来这虞城也没什么有趣的事,本少便去看看她罢。”
“那属下这便派人去告之一声。”聂重远赶忙接道。
“不必。”亭中绿影微动,似摆了摆手,“本少要去时自会去,你忙你的去罢。”
“是。”聂重远垂首,正要转身离去,七少却又唤住了他。
“今天那宁朗你可看出了什么眉目?”
聂重远沉吟了一会,道:“应是哪派才出江湖的少年弟子,观他神态身形,武功底子十分扎实,他日江湖修炼久了必是一方人物,只是此刻却只是一莽懵牛犊,还不足为虑。”
“嗯。”七少似同意他的说法,“看到他手中的那杆枪了吗?”
“银枪?难道……他是宁家的人?”聂重远惊道。
“不错,他应该就是兰州宁家的人。”七少道,只是那清魅的声音中隐带一丝莫名的趣意,“你们以后见着了他记得要以礼相待,还有……做事避忌着点。”
“是。”聂重远应道。心中却有些疑惑,这兰州宁家虽是武林六大世家之一,但七少向来不是怕事之人,何以待此刻毫无威协的宁朗却是不同?
“没事了,你去罢。”
“是。”聂重远这次是真真正正的退下了。
待庭中再无一人时,竹帘轻轻一掀,一道绿影走出,刹时,这简雅的庭院顿披华美之裳,蔷薇榴花艳色愧凋。
那人看着池边宁朗落下的那堆东西,一缕浅笑浮起,“宁朗么……多好玩的人,只是,日后这江湖呆久了,还能如此吗?”轻笑声袅袅隐去,令人生出无限向往。
黄昏时。
虞城街上一个蓝衣少年正愁眉苦脸的走着,偶尔目光瞟向一家饭馆,咽咽口水然后收回目光继续慢慢走着。
这少年正是宁朗,他慌慌张张的从聂府冲出,却忘了捡落在院中的东西,以至现在身无分文。午饭时,听信了岳老一面之词,他一怒之下要去聂府讨回公道,根本忘了吃,而此刻,正是晚饭时分,街上行人匆匆往家赶去,一家家酒楼饭馆皆传出浓浓的饭菜香,令他肚中空城计闹得更欢,可实在没脸回聂府去要回银叶。
怎么办?怎么办?没了钱,便没有饭吃,也没有住的地方,更不用说以后的闯荡江湖了。可是就算是想回家也难啊,而这里又没有相识的人可以借,怎么办啊?
宁朗边走边烦恼着。
“云巫,云巫,本少来看你了。”
似曾相识的声音清清的魔魅的传入耳中,宁朗不由自主的循着声音望去,前方十步远有一楼,楼匾上“雨霖楼”三个朱粉大字。
“云巫,云巫,本少来看你了。”
那声音再次响起,轻轻的在人心头一撩,宁朗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
入目的是宽敝的大厅,金玉满堂的奢华,一道浅黄身影静立厅中,微微仰首,只是背影,玉树临风已不足形容。
厅堂里或弹唱或说笑的无论男的女的皆移首看去,那面上顿作惊异痴迷,而楼上的门砰砰砰的一间间急急开启,红红绿绿蓝蓝紫紫的窈窕身影纷纷而出,发未梳的、衣半袒的、鞋未穿的以及身后的叫嚷声……这些全然不顾了。
“七少!是七少啊!”
“七少,终于再见到七少了!”
“七少,你终于来了!”
“七少……七少……”
满堂的莺声燕语,满楼的红袖招舞,可那人只是微仰着头,目光轻轻一溜,顿时满堂静悄,然后便是声声叹息。
一个动听如天仙妙音的声音便在这时响起:“七少……”
绵绵的幽幽的带着无限情思,音还未落尽,一道碧色身影便从朱栏上轻轻一跃,有如飞燕失翼直坠而下。
“啊!”满楼的人皆惊呼起来,有些胆小的闭上了眼。
“云巫。”那一声轻唤仿是情郎于半夜发出的梦呓,不经意的却是最真情的,何人能不动心。那修长的浅黄身影就这么轻飘飘的飞起来,半空中,手一伸便揽住了那碧衣佳人纤腰,衣袂飞扬间,有如飞仙下凡般潇洒落地。
“啊!”这一次响起的是满堂艳叹之声,“七少!七少!我也要!”满楼的佳人皆恨不得自己便是那被七少揽住的人。
七少一根手指轻轻一摇,叫嚷声顿消。
“七少,你终于来看云巫了。”那容色倾城的美人仰首痴痴望着眼前的人,沉醉在那一双水光滟潋的眸中。
七少绽开一抹笑容,柔魅的道:“本少来看你了。”
“你终于来了。”云巫闭目偎近他的肩头,唯愿此刻便是永世。
一时满堂艳羡与妒忌。
“好久没听云巫吹箫了,真有些想念呢。”七少轻扶云巫柔声抚慰。
云巫闻言抬首,轻轻道:“碧箫夜夜,唯待君来。”
七少右手一伸,一柄白玉扇如月摇开,慢声道:“‘萧凝碧、人如玉,漫道人间、不换天上月。’,云巫便为本少吹一曲吧。”
“好。”云巫引他上楼。
楼梯前,七少忽回首,目光遥遥落向门口。
那一刹那,宁朗只听到“咚!”的一声重响,很久后,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心跳声。
七少玉扇微摆,遮唇一笑,眸光轻轻一转,便回身上楼去了。
那一眼,许是距离太远,又许是回首时间太短,宁朗没有看清那人的面貌,却被那一双眼眸晃了心神。
听说九仑山顶天湖的水是世间最清最净的水,那是从九天落融的冰雪所化。
听说昆梧苍泪渊的寒玉是世间最绿最纯的玉,那是敛于九渊之底灵气所化。
那双眼,就是浸在九仑天湖的昆梧碧玉。
还,并不单单如此。
幼时,夏夜乘凉,娘亲曾一边摇着竹扇一边说些故事给他听,故事里有许许多多藏在深山古林中的妖灵鬼怪,他们往往只要看一眼凡人,便会将人的魂魄勾走,令人或痴或亡。
那双水波漾漾的碧眸拥有一个独立的灵魂,而且……还是一个妖的灵魂。
初入江湖的宁朗对一切都还陌生,因此他还不知这样一双碧眸乃江湖独一无二的,他也并不能将这一双碧眸与那个名动江湖的名字联系起来。
“宁少侠,宁少侠!”
猛然听得叫唤声,宁朗一惊,如梦初醒,才发觉屏息许久,此刻胸腔一阵闷痛。
“宁少侠,这是七少叫我交给你的。”一个模样秀丽的小丫头将一个锦布包递给他。
“啊?给我的?”宁朗惊奇的接过,打开一看,当即愣住,这不是自己掉在聂府的东西么,钱袋药瓶一样不缺,另外还多了一个小小锦囊,打开锦囊,里面装着几片金叶,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七片,那叶尖上细细的还似刻着什么印记。
“宁少侠可数清了,没少东西罢?”那小丫头一双眼睛落在他脸上,看得甚是仔细,似对他很是好奇。
“这不是我的。”宁朗老实的将那七片金叶连着锦囊递给小丫头。
“喔,这是七少赠你的,你收着罢。”小丫头笑着将金叶推回。
“七少?”宁朗疑惑道,自己似乎并不认识这么一个人啊。
可这小丫头却不作回答,只道:“婢子任务完成,少侠请便。”说罢转身走了。
留下宁朗呆呆站在门口举着手中金叶,半晌后他忽想起了聂府里隐于竹帘中的那个人,记得聂重远便唤他“七少”。
“原来是他。”宁朗缓缓转身,抱着布包,不明不白的道,“原来他是男的。”
二、有子若青莲(上)
六月天,夏阳最炽之时。
赶了半天路的宁朗,眺望着前后,想寻处阴凉地歇歇,奈何荒效野外的,连棵大点的树也没有,极目只有光秃秃的山丘与烈日下晒得干裂的泥路,正无奈着,忽有一缕琴音入耳,他一听不由精神一振。有音自是有人,有人便有可能有人家,不如前去讨杯水喝,再向人家买点干粮,肚子很饿了。这么想着,脚下自循着琴音而去。
那琴音极微,宁朗担心还未寻着,音便断了,当下施起轻功,飞掠而去,可飞了半晌却还未见着有人。再翻过了一座山丘,眼前是一片苍翠的树林,林中隐有屋檐,不由心中大喜,当下往树林掠去。
此时近了,那琴音清晰入耳,曲调甚是简单,可听来却觉韵味无穷,且每隔片刻便会有“叮”的锐声响于琴音中,仿似是与琴音相和,又似是想掐断琴音,融和中又蕴着一丝突兀。宁朗每听一声,心头便觉躁动,不由自主的便运起内力相抗,谁知,才一运功体内顿时气血翻涌,耳鸣目眩起来。糟了,他猛然一惊,可内息奔腾已无法自控,正自艰险时,那琴音忽地一顿,然后一个清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静气,息功。”
他当下从之,果然,内息不再翻腾,耳鸣晕眩之感也渐渐消失,而琴音又柔缓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