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想不到韩老头竟也会说出这等话来。”风夕轻轻一笑,然后拍拍韩朴道,“谁说皇帝带不走什么,你娘有你爹,皇帝也有很多的妃子啊,他死时不但有很多的稀世珍宝陪葬,还会有许多妃嫔殉葬的,决不会孤单一人的。”
“可是那不是真心的啊!不是真心的话,去了阴间便找不到的,岂不还是孤单一人?”韩朴依然坚持己见。
“真心啊?”风夕忽然回首,看向来时路,目光飘忽,良久后幽幽叹道,“这世上的‘真心’很少的,特别是在这个动荡的乱世!”
“那以后我死时会不会有人跟着我?”韩朴却担心着死后的事了。
“那就不知道了。”风夕一笑,弹指轻叩他脑门,“你这小子这么小就想着死后之事了呀。”
“那姐姐死时我跟你去好不好?”韩朴却是不死心,只想找着一个作伴的人。
“不好。”风夕却断然拒绝道。
“为什么?”
“因为你比我小,我要是老死时,你肯定还可以活得好好的。”
“可是我想跟姐姐去啊,我们可以在阴间作伴,还可以一块儿去投胎。”
“别!千万不要!这辈子不幸要带着你这个包袱,下辈子可不想再背。”
“我不是包袱啦!等我长大了就换我保护姐姐啦!”
“我无须人保护,你还是去保护其它重要人吧。”
“爹和娘都死了,现在我最重要的人就是姐姐!
“老婆孩子才是你最重要的。”
“我没有老婆孩子啊。”
“以后会有的。”
“没有啊。”
…………
“公子轻易出示玄尊令,不怕她生贪婪之心吗?”
山道上萧涧问出心中疑问,公子行事一向谨慎,何以今日却事事超出常规。
“那位姑娘……或许整个天下送至她眼前,她也不屑一顾,何况是一枚在她眼中脏污不堪的玄尊令!”皇朝仰首喟然叹道。
“嗯。”萧涧点头,“公子看出其来历吗?”
“没有。”皇朝叹道,“他们吃饭时我曾仔细观察,那个叫韩朴的少年一直端坐,身子笔挺,虽然一身脏污,但吃东西时却没有任何东西掉落衣服上,这显示他自小即受有严格的家教,且那些食物非平常百姓能吃到的,但他们却如数家珍,这表示他们出身富贵。”
“至于那位姑娘,虽毫无仪态可言,偏偏却觉得她一言一行皆潇洒自然,看着并不觉得刺目,反倒觉得是理所当然的。”皇朝停步回首,“涧,你觉得那位姑娘如何?”
“她即算是丑,也丑得潇洒!她即算是怪,也怪得脱俗!”萧涧垂首轻握剑柄。
“好个‘潇洒脱俗’!”皇朝轻笑,负手前行。
“公子。”萧涧忽又唤道。
“嗯。”
“公子可有注意到她额头上的饰物?”
“额头上的饰物?”皇朝猛然转身,目光亮如冷电。
“因为她一身黑灰的原故看不大清楚,但公子提及白风夕素衣雪月……素衣雪月……那个饰物轮郭倒有点似一弯月牙,只不过公子又说白风夕风华绝世,她那样……”萧涧也停住脚步沉思道。
“白风夕?”皇朝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然后放声而笑,“哈哈……是她!一定是她!你我皆被‘风华绝世’这四字迷惑了,以为定是绝色美女,是以以为定非眼前仪容不整的她。但她即算又脏又臭,却依然难掩光华,那样不是‘风华绝世’是什么?!这世上武艺如此绝高的女子也仅有她!而敢放言不将天下四大公子放在眼中的也仅有这个号称天下第一奇女的白风夕!”
“她就是白风夕吗?”萧涧回首看向风夕离去的方向,“那样的白风夕啊……”
“竟然光明正大的站在我面前,而我却没有认出来,好个白风夕啊!”皇朝感叹着,脸上却带着愉悦的笑容,“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风夕!”
自帝失玄尊令后,祈云王域便失昔日的尊贵,不但常遭诸侯侵犯,更甚至一镇一城的慢慢被吞噬,若非大将军东殊放忠于皇室,率其麾下十万禁军誓死守护着王域,祈云早已被诸侯瓜分掉。
今日的祈云人口稀薄,经济萧条,论国力、武力不足与丰国、皇国相比,论文化、经济不足与风国、华国相论,便是弱小的南国、白国因着近数十年来吞并掠夺,也早已将其超越。
从白国延伸至祈云的乌云江福泽不少乡土,而虞城即为乌云江畔的一座城市。它南连临城,西交桃落,北接简城,东临乌云江,不似边城时受战事的牵累,再加上四通八达的交通,平坦肥沃的土地,虞城是祈云除帝都外最为安定繁荣的城市,百业俱兴,人民安居乐业,有着祈云昔日繁华昌盛的影子。
虞城乌云江畔有座高楼,楼高五层,三面临水,正面临街。这便是虞城最有名的酒楼落日楼。落日楼以乌云江畔的落日及酒楼自酿的断鸿液而出名,每天幕名而来的客人络绎不绝,特别是日落时分,楼前必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落日楼的主人想来也不是庸俗之辈,端看今日落日楼的名气与生意,不知情的人可能以为此楼定是碧瓦琉璃,雕甍绣栏,气派恢宏,这样才无愧于祈云第一楼之称!
可事实上,落日楼看不到半分富贵华丽,楼虽是以上好木材建成,但楼内装饰却十分朴素,没有锦布铺桌,没有绣毯铺地,楼顶没有精致的花灯,门口未有耀目的珠帘,只有每一个客人都会需要的简单桌椅,干凈碗盘。只是这里的一桌一椅,一几一榻,一帘一幔都设计得别出心裁,安置得恰如其分,让人一进门便能感觉耳目一新,舒适而自在。
“故人西望不见,斜阳现。万里山河梦断,仰天叹。思别离,发梢乱,泪空弹。帆影轻绰如箭,过千山!”
清风秀水中的落日楼自有它的清幽雅致,一曲含愁带悲的《相见欢》从楼中幽幽飘出,融入泠泠江风,散入苍茫丹穹,直追向那一轮西坠落日。如血的残阳中,正有一片白帆划开粼粼江面,穿透浓艳的金光,如箭而来。
眨眼间,那一艘白帆黑船在落日楼前停下时,眼观四方,耳听八方的小二已快步走上楼前搭建的木桥,躬身欢迎着船上走下的客人。
当那位黑衣公子步出船舱,踏上木桥时,小二忽觉得眼前闪耀着炫目的金光,夕阳忽比朝阳更为灿烂明艳,而那位公子便似踏着金光从西天走来,周身还笼着浅浅的、未能褪尽的夕辉。
小二目瞪口呆的看着,早已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来,直到他的衣袖被人连连拉扯时,他才醒过神来,而那位公子正站在他眼前,离他不到三尺距离,那俊美无伦的脸上带着一丝雍容闲适的浅笑,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瞳眸正温和的看着他。
“小二哥,你挡着我家公子的路了。”衣袖又被人拉扯,还夹着那清脆而带着一丝童稚的声音。
小二低头一看,才发现一个清秀的青衣侍童正拉扯着他,他猛然醒悟,慌忙让开道,“对不起,公子。”
黑衣公子微微摇头,示意不必在意,淡淡的笑道:“烦请小二哥领路如何?”
声音若风吹玉鸣,微笑若风拂水莲。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小二忙不迭的点头,“公子请这边。”
而在这名黑衣公子步出船舱时,落日楼临街的大门前停下一辆马车,马是普通的马,车是简陋的两轮车,但门前侍立的小二并不以貌取人,依然热情的跑至车前,殷勤的掀起车帘,亲切的喊着:“欢迎客倌光临落日楼!”
当车帘掀起,车中之人踏出马车时,楼前那正要离去或正要进楼的客人,以及那些忙着为客人牵马打轿的伙计,忽然都停止了脚步与动作,目光在看到那个人时便再也离不开。
那是一年轻公子,着一袭简单的白布长袍,朴素如未经丝毫雕琢的白玉,浑然天成却自是高洁无瑕,一双眼睛清澈幽深如碧潭,却无波无绪、无欲无求,随意的站在马车前,却似站在九天之上,偶然垂首瞥一眼漫漫红尘、营营众生,超然淡定却又悲怜包容。那简陋的马车忽也镀上一层光华,仿佛随时将腾云驾雾而起,载走这风采绝世的白衣公子。
“落日楼。”白衣公子抬首仰望牌匾,轻轻念着。
“是!是!这是落日楼!”回过神的小二多此一举的点头道,一边将白衣公子往里请,“公子请这边!”
“多谢小二哥。”白衣公子淡而有礼的道谢。
“不用!不用!”小二闻言嘴咧得快到耳根。
当黑衣公子与白衣公子一前一后同时踏进楼中时,堂中所有的人不由都抬首看向这两人,原本喧哗宽厂的大堂一下变得十分安静且狭窄,满室都是他们两人的光华,只是左看右看却不知要看谁才好。这样的出色人物,活一辈子也不知能否见着一个,可此时却同时出现两个,让人几疑置身梦中!一时所有的人又都十分的忙碌,只因舍不得少看其中一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