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听了,也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同着林姐姐一块过去吧。”林黛玉连忙也站起来,虽是她对贾敬不熟识,但是想着自己头一次进西府的时候,老太太让舅母带着自己拜会舅舅去。大舅舅倒也罢了,虽是没出来见,但传的话倒也客客气气的暖心肠,二舅舅只言片语没有且不说,倒要二舅母噼里啪啦训诫了半日,给了个下马威。这还都是母亲嫡亲的兄长呢!现今到了东府来,且不说自己该去拜访长辈,大堂舅能这般给体面,于是心中十分感激。
到了贾敬屋子外头,尤潇潇笑吟吟等着,见她来了,就挽着手进去,惜春自然也要跟着。进了屋子里,贾敬坐在正位上,贾珍侍立在旁,黛玉进来先给大舅舅请安,然后又给大哥哥问好。旁边早有丫头将两把椅子搬过来,黛玉见贾珍与尤潇潇依旧站着,还不肯坐,倒是惜春催促道:“林姐姐快些坐下吧,你坐了我才好坐。”贾敬听了,捻须笑道:“林丫头,你是客,不必讲那些虚礼。”黛玉告了罪,方小心翼翼坐下来。贾敬又道:“珍哥儿媳妇也都与你说了,等着你爹爹来了,你们父女好好团聚一番,这些日子在舅舅家里先住着,不要客气,只当自己家,你哥哥嫂子妹妹都是好的,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张口,若是受了委屈也只管来同我说,舅舅自会与你做主。”黛玉听了这般亲切的话,忍不住眼圈微红。
贾珍在旁也跟着道:“妹妹千万别外道了,有事尽管跟你嫂子说就是。”黛玉站起来一一谢过。尤潇潇见该说的都说完了,知道彼此都拘束,忙上来打了一个圆场,说了两句话,带着黛玉与惜春便要出去。贾敬忽又想起一件事来,说道:“前儿庄子上送来的几块雪狐皮子,都是整张儿的,珍哥儿说要孝敬我,那毛色甚好,珍哥儿媳妇你叫人制三件褂子,正好赶着年下你们几个穿着避寒。”尤潇潇听了,忙笑道:“多谢老爷,只是我们也不白拿老爷的好料子。”众人听了,连着贾珍都忍不住都笑起来。贾敬笑问:“我听听,倒是怎么个不白拿?”尤潇潇便又接着道:“说起来都是老爷的福气大,今儿一大早媳妇就在院子里瞧见一笼子黑貂,是夜里刚送过来的,个个乌黑油亮,底下人说是在东北林子里费了数十日才捉回来的,如今媳妇已经打发人去硝皮了,正好给老爷换件大氅穿罢。”贾敬听了,微笑不语。
正文 第50章
林如海此回返京虽是行事异常低调,但盐政托着帝国财政半壁江山,说是钱袋子也不为过。他的一举一动,众人必然多加关注,而朝堂上最不缺乏的就是消息灵通之人。那贾政虽只是个从五品得侍郎,平素又碌碌无闻,但自贾元春封妃后,他的身份也与以往不同,也勉强算得上皇亲国戚一般,再加上林如海身居要职,又是是贾政妻弟,眼见是圣眷优渥,所以赶上来巴结的人不再少数。这贾政从小儿只知道傻读书,做人又刻板,是有名的懵懂货。他既然政事上十分不通,也毫无政治灵敏度可言,所幸的是无功也无过,自古以来中庸王道,贾政虽无能,也算是捡了便宜,平常也就不怎么遭人讨厌,这日直等着几个同僚过来道喜,才晓得妹夫林如海不日进京叙职,更有好事的还悄悄与他说,内阁里还传出消息恐要留林如海归后大用。
回了府里,贾政便去与贾母请安,又乐呵呵的把此事说了,还道:“妹夫此回进京,应当是密旨传唤,所以儿子也没收到什么音信。”贾母听了,可没有他这样头脑简单,外官进京自古以来都是大事,若照着贾政所言,林如海以后便要留居京城授以重任,如果当真是密旨传递,旁人怎么会晓得?可见若传言属实,贾政又没有接到只字片语,只说明了一点,那就是林如海故意不告诉罢了。再一联想起那日东府里珍哥儿媳妇抽冷子说要来接黛玉过去,当时就在奇怪,哪里有快过年的时候留居外客的?贾母眉头一皱,心中暗道:“不好!”恐怕东府里是早早得了风声,说不得还是得了林如海委托才把黛玉接走的……贾母越想越怒,荣府里才是林如海正经的岳家,好一个女婿,我们家是如何薄待了你,这等大事竟是不说不告的?还有没有半点规矩可言?难不成要跟着咱们家割席断义?贾政在旁瞧见贾母神色不好,只道:“母亲可是不舒服?想必是今日乏了……”贾母想得头痛,再见贾政这般不通世故,又是胡子一大把的,第一要留些面子与他,第二只怕说了也白说,于是淡淡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等着你妹夫来了,一块说说话。”贾政听了,往外走两步,又返身道:“儿子也是想着呢。只是不知道林家宅子修葺得怎么样?咱们府里是不是要另辟个院子给妹夫暂住几日?”贾母被他一提醒,倒沉稳起来,既然如此自己也就索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谅林如海也不敢不过来请安,便说道:“你想的是,去告诉你媳妇,叫准备院子给姑老爷。”是了,也不管他要不要来住,府里先备好再说。
贾政知道妹夫即将高升,自己也跟着欣喜。出了母亲的屋门,就往自己院子里去了。王夫人正带着彩霞与金钏儿核帐,见他回来,连忙收了账本子迎上来,嘘寒问暖。贾政便把给林如海收拾院子的事说了,王夫人对林家向来不在意的,于是笑道:“东北角的宅子上她姨妈正好搬出去了,倒是请姑老爷过来住几日吧。”贾政内宅事上糊涂,对这些琐事也不上心,点点头道:“你安排就是了。”说毕,算是见了正妻点了卯,就要往外走。王夫人忙拦住道:“老爷且留步,初一进宫给娘娘请安,预备了几样东西,老爷可要瞧瞧?”金钏儿在旁开了箱子,只见是一件青玉如意,一件金丝宝瓶,一件宝石嵌的石榴盆景,全是吉祥如意的兆头,光彩夺目。贾政却是看也不看,只不耐烦道:“这些事你做主就是了,还要问我。”王夫人见他着急往外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要往赵姨娘房中去的,勉强压住心里的火,笑道:“我寻思着娘娘十五那日回来省亲,少不得要上上下下赏些东西。咱们自己也知道,娘娘在宫里的月例艰难,这回先拿八百两过去?”贾政停下步子来,想了想道:“应该的,只是娘娘今年不比往昔,在宫里也要打点,索性多送一些,正好各庄子年例都送过来了,也凑个整去吧。”王夫人听了,叹道:“老爷不知道,我何尝不想给娘娘凑个整数?只是咱们盖园子还欠着些银子,各处各府里都得备着年礼,家里诸人也得过年……不说远的,赵姨娘前日还来跟我说,她房里新上来的小丫头子该做新衣裳了,还有环哥儿的纸笔书钱点心费哪一个能落下?”贾政听了,摆手道:“小丫头子不拘穿个什么就是了,作甚么年年还要新衣裳,环哥儿上学的钱不是公中出了么?其他的又要作甚么,你蠲了就是了。”王夫人听他这样说,心中的气方平了,连忙满面堆笑:“是,我就照着老爷说的办。”
却说贾母见贾政走了,默默坐了一会儿打发人喊凤姐儿过来,吩咐道:“下午你去那府里接你林妹妹回来。”凤姐儿听了,笑道:“老祖宗真是偏心,一时一刻都离不了林妹妹,我瞧着可要吃醋了。”贾母也不说什么,微笑道:“记着,你妹妹若是还想留着玩几日,倒也不必勉强。”凤姐儿听了有些糊涂,但是极有眼色,连忙就应好。待她走了,贾母面色还是郁郁的。鸳鸯深知贾母心思,忙上来安慰道:“林姑娘定会念着老祖宗的疼爱,老太太也不必着急。”贾母心里也知道既然走了就难回来的道理,轻轻摇了摇头,问道:“宝丫头搬过来这几日,宝玉天天往她房里去的?”鸳鸯低声回道:“晴雯过来说,三五日里去一回,宝姑娘偶尔也去宝玉房里,倒都是当着一屋子丫头的面儿,说说笑笑的也没什么。”贾母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告诉晴雯,可要仔细些。”鸳鸯连忙应了一声是。
凤姐儿得了贾母的话,满头雾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要跟贾琏商量,知道这也是个不中用的,于是就跟平儿说话,正说道老太太的态度蹊跷,黛玉走得也突然,外头来报周瑞家的来了,二人连忙敛声不说。平儿亲自迎出去。凤姐儿笑问:“可是太太那里有话?”周瑞家的笑道:“正是呢,太太让奴才来回二奶奶,说今年留着宝姑娘在咱们家过年,叫吩咐底下人千万别怠慢了去。”凤姐儿听了,笑道:“自然是的,宝姑娘是咱们家贵客,倒有哪个敢怠慢的”说罢,又叫平儿去传齐了管家娘子,把太太的话好好吩咐过去。
周瑞家的吃了茶,见左右无人,又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一件事还要奶奶办呢。太太初一要往宫里给娘娘送银票,催着奶奶快些把帐收上来呢。”凤姐儿听了,眉头忍不住一皱,道:“周姐姐,你也知道的,上一回我不是跟太太说过了么,年下的帐也就这么些了,其余的都是过了年再说。”周瑞家的听了,不以为然道:“可是宫里娘娘的大事耽误不得啊,太太让奶奶再想想办法,好歹从哪里再挪一千两银子出来。”凤姐儿听她这般,也明白王夫人的意思了,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道:“你回去告诉太太,明日早起我让平儿给她送过去。”周瑞家的听了,又奉承了两句二奶奶精明能干,方满意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