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凝曦轩,邢夫人跟着迎春却是越坐越近的,尤潇潇不好扰她看戏,等着一场过了,才皱眉道:“四姑娘刚才吃了几块凉果子,竟是泻肚了,我刚打发大夫来瞧,还躺着呢。”邢夫人听了,怕贾母怪罪没照顾好,忙要去看,尤潇潇却拉住道:“她小孩子哪值得太太这样劳心,我叫了几个大丫头守着呢。再说大夫来了,吃了药只怕就好了。”邢夫人方作罢,然后又道:“我刚才还跟迎儿说,怎么四丫头不见了,却是病了,可怜见的,幸亏有你这个亲嫂子守着。”尤潇潇听她嘴里已经从二丫头变成迎儿,心里也佩服迎春厉害。
看了半日戏,暮色四合,尤潇潇又带着邢夫人与迎春两个去望了一眼在榻上睡觉的惜春,屋子里充溢着一股子药味儿,邢夫人见她睡熟,便小声道:“这样子恐怕回不去西府了,倒要你多费点心了。”尤潇潇一面带着她们往外走一面叹气道:“谁知道能是这么厉害,也罢了,就在这里歇两天吧。”迎春见了和枫院陈设,心里只有羡慕的,再想着惜春平日身体好得很,忽然病了,正是奇怪,前后一想,便明白了,再想想自己的亲哥亲嫂,心里就难受的要命,面上却是跟着邢夫人更近了一层。
晚饭是馨澜院小厨房里出的菜,邢夫人吃了连连赞好,说没吃过这样好味道。尤潇潇便说要抄了菜单与她,又说太太哪日想了尽管来就是。尤潇潇又命取了一坛子秋露白,陪着邢夫人吃的尽兴。迎春还小,便给了果子露在旁陪着。等着酒足饭饱,邢夫人便告辞回去,因夜已深,尤潇潇便不挽留,捡着席上邢夫人爱吃的点心攒了四大盒子让带回去,然后直送上马车去,迎春早替了大丫头的手,在旁搀着嫡母,邢夫人这一日满意极了,临行前笑道:“珍哥儿媳妇,搅了你一日,倒是辛苦了。”尤潇潇忙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求着大太太来还求不得的,还是太太肯赏脸。”然后又道:“二姑娘照料好太太,恕我就不远送了。”迎春点了点头,又向邢夫人道:“母亲,您小心脚下……”邢夫人虽然饮了半醉,有些糊涂,但听得迎春喊的这一声母亲,顿时就心热起来。
正文 第22章 宝袭偷会
且不提东府如何春花灿烂,宝玉此次病了足足有十天,整个西府因此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贾母到底是暮年人,不能总是守着,身子熬不住,王夫人一面焦心忧虑,一面却要处理家务,于是便让大丫头们多多上心,袭人自是无话说的,向来待宝玉无比尽心。其余丫头们也都勤谨,定要讨了老太太和太太的好去。凤姐儿更不必说,虽是万事杂务缠身,却是一天四五趟的来,因为每回都是要经过老太太屋里才能瞧宝玉来的。虽是站的时候儿不多,但是回回也都带些新奇的玩意儿或者吃食过来。至于李纨,也是每日过来点卯,因不好空着手,也就硬着头皮凑些东西过来,到底是男女有别,她一个寡嫂不好总跑小叔子屋子,因此也没被挑出大错来。探春机灵,早就跟王夫人申请要照顾二哥哥,自然是被拒了的,但是料想在嫡母心中又加了分,不由就十分满意。还有薛姨妈,王夫人来的时候她必然也在,张嘴闭嘴就是“我的儿,你可要什么吃的玩的,尽管跟姨妈开口。”宝钗却是矜持的,跟着母亲来过一两次就罢了,她本是上京待选来的,眼界高远,目标宏大,并不想跟着亲戚家的男子接触过多。
邢夫人原本不想多来,一半是气不忿贾母抬举二房,另一半也知道当大伯母的不能一毛不拔,为了宝玉她可不舍得花钱。却是迎春背后偷偷劝:“母亲,老太太在的时候咱们不妨多去走几趟,您瞧着薛姨妈,每每也没拿个什么,话说的好听。”薛家自称豪富,但进了贾府这么久,除了送给姑娘们几只宫花,再没什么手笔。迎春早瞧出来不地道,只是不说罢了。邢夫人自来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人,从东府回来之后,见着迎春跟自己越发亲热,虽说小姑娘不好出二门,坐车往家里去。但每每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迎春得了信儿都会出来行礼说话。邢夫人平常也没有个说话的人,见了女儿这般贴心,说话又有见识,有时候便跟着往抱厦里来,跟着迎春说说话谈谈心,母女却是越处越好。迎春奶娘见了大太太如此疼爱姑娘,不由就把往日贪婪的心收回去,唯恐姑娘一开口,自己全家就被撵出去。
迎春一席话讲的有道理,邢夫人听了也是这么回事,虽说婆婆不是什么好婆婆,偏心的要命,但是终归是婆婆,面上还是要讨好些。于是便从那边厨房叫做了些点心,惠而不费,带着迎春专拣着贾母在的时候瞧宝玉,虽然没有薛姨妈说得那样流畅,但是也会说一些“宝玉你可好好养着大伯母瞧着你这样实在心疼啊”之流的肉麻话。贾母果然就觉得大儿媳妇懂事了不少,更加和颜悦色。邢夫人尝到了甜头,就更加疼迎春,凡事也都愿意找她商量。
这一日,贾政忽然想起儿子功课,虽说他平日里只喜欢跟清客相公在一起赏文谈画,实在是因为官场不如意,儿孙不争气的缘故。贾珠读书倒也罢了,可惜年纪轻轻竟去了。贾宝玉就是个惫懒顽童,贾政其实对他早就绝望了。但每每想起来总是不甘心。于是又派了小厮来叫,准备问问功课。那小厮跑到内院外头,跟里头的婆子通话的时候,正好被老太太屋里的琥珀碰上,一听老爷有这主意,唯恐宝玉吃亏,赶忙去报给贾母知道。贾母一听怒火三丈,想着自己的宝贝金孙正在熬煎,儿子却是一无所闻,还在想着功课功课的,不由让人不生气,连忙让人去传贾政过来说话。这么多年以来,每当贾政要认真督促宝玉功课的时候,总是被自己的亲妈半路截胡,听着老太太喊,知道大事不好,但也不能躲,连忙穿戴整齐了来见,直接被骂个狗血喷头。贾母道他不顾儿子死活天天逼着念书,如今孩子都病糊涂了还是惦记着念书念书,又道他年龄还这样小,将来有多少书念不得!再想起因念书熬干心血而早逝的贾珠,老太太的泪更似滚珠一样落下来。贾政在一旁陪着哭,贾母却道:“你还不走,倒是要看着我孙子死了不成?”贾政哪里敢受这样重的话,直接被撵出去,半年就没敢再招宝玉。
贾母哭完了,又进去看孙子,见面色跟着以往比红润了些,听着袭人道:“新来的太医给的药好,已经彻底不烧了。”老太太终于放下心来,一叠声吩咐小子拿了礼金去重谢。晚饭时众人听得宝玉终于清醒了过来,忙赶过来,挤了一屋子。只见宝玉眼神还是愣愣的,贾母在旁望着他,宝玉眼睛在屋子转了一圈,张开嘴来,叫了一声:“老祖宗!”贾母喜极而泣,先应了一声,连忙又问:“可要吃什么?厨房里给你熬着粥,还有你喜欢的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要哪样?”宝玉便说要喝小荷叶儿汤。因为是早备好的,所以厨房很快就送来了,热腾腾的。袭人在旁刚要接过来,凤姐儿却是先抢到手里,一面轻轻吹气,一面坐下来喂他:“宝兄弟,来,可要慢着点喝。”袭人满肚子委屈不敢说,连忙退到一边去。
宝玉只是急火攻心,躺了这几日把火散出来就好了。贾母见他终于精神起来,便道:“好孩子,你歇着,明儿一早也别着急起来。”见孙子瘦了,心里更不忍:“那书房也别去了,我前日锤了你老子,放心,他不敢再逼你。只管在家里歇着,等好了再说。”宝玉没想到病了一场倒是不用出去念书了,登时身上又好了许多。因夜深,贾母又嘱咐了两句话,便带着众人散了。王夫人因为想跟儿子多呆一会儿,便留在最后,忽然见先头走了的探春又返回来说了一句:“二哥哥,这几日我给你做了一双鞋,等明日拿给你看,挑个你喜欢的花样我再绣上去。”估摸着嫡母听清楚了,探春才又说了几句话才走。
终于等着众人走干净了,宝玉看着袭人这几日憔悴的脸,不由心疼道:“姐姐可瘦多了!”说完,就忘情要伸手去碰她的面。袭人却警觉,知道外头的丫头们还没歇着,忙摆摆手,出去布置让麝月跟晴雯睡觉,又查了一遍守夜的婆子,才拿着灯盏进来,调暗了光,放下床帐来,赤脚就爬上了宝玉的床。
宝玉见她穿着水红的小衣,衬着雪白的肌肤,心里就有些受不了。因为是早就做过的,所以躺下来就要扯她的衣裳。袭人却道:“你安生吧!身子还虚着……”宝玉哪里等得及,正是少年时候,食髓知味,就凑过来趴在她胸口乱拱,袭人被他弄得发痒,心里早愿意的,连忙就遂了他的意将小衣脱下来,服侍起来。宝玉弄了两回,终于是满足了,才在她身上躺下来。
“宝玉,我跟秦哥儿哪个好?”袭人一面摸着他的脸一面含羞问他。宝玉一听,吓一跳,不知道何时被她知道了去。袭人见他不说话,嗔怪道:“你还要瞒我么?睡里梦里都是他的名字。”宝玉叹道:“他有他的好处,姐姐有姐姐的好处。”袭人不好跟一个死人吃醋,只道:“我如今是你的人了,将来也是跟你一辈子的。”宝玉忙道:“这是自然的,我成了亲你便是我的第一房姨奶奶,你放心,这满屋子里的哪个都越不过你去。”袭人一听,却是恼怒:“什么叫满屋子的人?你还要哪个?”宝玉便呵呵笑道:“你不知道么?晴雯是老太太特地选来给我使唤的,麝月我瞧着也好。”袭人听了,心内慢慢筹划不提。宝玉却是困了,说要睡觉。袭人连忙为他清理了,换了衣裳,然后下了地,去了他对面守夜的床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