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潇潇深知他在怀疑自己用心,于是换了话题:“放心吧,这话我该跟大爷提的——只是蓉哥儿,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娘的,今日只管听我一句劝。”
贾蓉忙道:“母亲请说。”
尤潇潇便沉了沉声音:“你该自己争气些了!”只一句话贾蓉就变得面红耳赤,尤潇潇在屏风缝里瞅着,倒觉得幸亏在这阶段,这孩子还有廉耻心,没有烂到根子上。
“前些时候大爷还说家塾里风气不好,耽误你进益,想着你的岁数,重新念书怕是艰苦些——”一语未了,贾蓉便道:“母亲,我……”
尤潇潇忙截住他的话:“蓉哥儿,你即便是不为你自个儿考虑,难道不为你娘多想想?真不想求取功名给你娘封个诰命?”见他又沉默着低下头去,便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咱们府里还能有个监生的名额,我跟大爷说,去国子监那头找找人,一定想法子给你排上。若说重新念书是难的,但你如今的年纪做个监生却是合适的,只是祖宗荫庇也不能护你一辈子,进了国子监,都是一时的精英,你自己也该努力了。”
贾蓉听了,便不语了。
尤潇潇又道:“你给秦家的媳妇也得守个一年半载的……”看见贾蓉眉头深深皱起,尤潇潇叹气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必再放在心上,总是一件错事,老是想着也没意思不是?”见他还是不服,也就翻过去这篇不再提了,年轻的孩子要过一道坎儿得多花费些时间,旁人劝也是没有用,不如说些正事。
“你要是能下了决心,便给你请个新先生来家,专门教你读书。”尤潇潇一锤定音,又道,“你续娶的事我也想好了,这一回全由你自己做主。只是你也得明白,虽然咱们家是公侯府里的,但是到了这几辈子已经不同以前了,你若是自己不出息,哪里又能娶到好媳妇?”
因为不便久留,尤潇潇又说了几句话便让贾蓉回去了。
吃了午饭,贾珍也没见回家。尤潇潇换了一套好颜色衣裳,带着早几日便备好的包袱带着银蝶往西府里去了。
贾母此时正在因为宝玉哭着闹着要去秦钟家的事生气。外头传说那老砍头还说了些什么不值当的话,传出去,宝玉一辈子的名声便是毁了。老太太自然以为都是旁人污蔑她的宝玉,于是只教把人赶出去,见了尤潇潇来,想起秦家是东府的正经亲戚,脸上就有些不乐。
尤潇潇已经跟鸳鸯处送了玉钗,并吃了茶,套来了消息,深知老太太为何不高兴,面上也就装得不知道,只说大爷近来收了一件新奇的古董,正好拿来孝敬老太太。贾母一见,原来是一枚整胡杨木根雕的九层玲珑塔,最妙的是挂了小铃铛,甚是精致,尤潇潇又胡扯了一阵,此塔辟邪啊祈福啊等等,哄得老太太高兴起来。因为现在不是说接惜春回去的时候,于是又扯了两句别的,要往王夫人处来。
刚走了半路,尤潇潇又改了主意,对银蝶道:“咱们该先往大太太处去,长幼有序,省的被挑理。”说着,果然就先坐了马车往贾赦院子里去了。邢夫人每日里也不管家也不理事,儿媳妇不搭理,奴才们不趋奉,除了扒拉着自己的小私库,算算银子,就没有别的消遣。见了尤潇潇来,开始是淡淡的,等着一匣子金宝首饰送出去,脸色立刻好看些。尤潇潇又满口赞大太太如何良善如何慈祥,前阵子东府里诸般事帮了多少忙等等——虽然是一点忙没有帮的。邢夫人再瞧尤潇潇越发喜欢起来。等尤潇潇觉得自己跟邢夫人建立的革命友谊差不多稳固了,才开口道:“还没去见二太太,侄媳妇儿先走一步。”邢夫人听了,心里更满意了,寻常人总是见了王夫人再来见她,当然还有一些见了王夫人就不来见她的,而今珍哥儿媳妇懂事,于是倒不是客套,说了一句:“原要留你吃饭,你却要走。”这是真心话,尤潇潇只能笑辞,说改日再领,又道,原该请大太太吃饭,怎好叫大太太破费,倒让邢夫人热乎得越发不舍得松手了。
银蝶出来对大奶奶很佩服,尤潇潇笑道:“大太太就是有些左性儿,倒不是什么难缠的货色。”说着来到荣禧堂,未见王夫人,尤潇潇就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说这是一个难缠的货色,必须顶住!王夫人从心里瞧不起这个侄媳妇,出身不佳,又是继室,但是族长媳妇,不好不见。尤潇潇见她冷淡,恭敬的把料子给了,又说了几句感谢太太让琏二婶子帮忙操持了几天云云,王夫人只得跟着客气几句,心里却也赞了一句珍哥儿媳妇懂事。因为宾主气氛不热烈,尤潇潇知人眼色,便是早早出来了。
而后该去李纨那里,银蝶却道:“每每珠大奶奶都要跟大奶奶说半日话,不如先去瞧姑娘们?”尤潇潇听了,叹了一口气。李纨过得憋屈,寻常人也不好说的,某一程度上,尤氏与她的身份是相似的,不怪她扯着说个没完。“你说的是,就先把兰哥儿的东西送过去,说我去瞧一眼姑娘们再去看她。然后你就直接往四姑娘那里去,交了包袱就在那里等我,也别傻站着,能有什么帮的先给四姑娘做点活。”银蝶答应着要走,尤氏又叮嘱了一句:“碰见平儿把她的钗子给她,别让你琏二奶奶瞧见。”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快乐啊~~花花们~~~
正文 第14章 初入西府(中)
迎春、探春、惜春三位姑娘原先都随着老太太住,后来林黛玉来了,老太太嫌身旁的孙女们太多,就把三春移到王夫人边房后头三间小抱厦内居住,特令李纨陪伴照管。尤潇潇寻门掀了帘子进去,抱厦里坐着的几个小丫头见着她来了,说不上热络,但也得上来招呼一声:“珍大奶奶来了。”尤潇潇见她们形容懒散,没有规矩,但也不想跟小丫头置气,只说:“我瞧瞧姑娘们。”说罢,就往西屋去了。
迎春正在看棋谱,手里抓着两颗黑白棋子踟蹰,尤潇潇进来,也不知道。司棋在窗边做针线,先迎起来:“给珍大奶奶请安。”迎春方察觉,忙放下棋子来接待尤潇潇坐下,又吩咐道:“快去倒茶来。”
尤潇潇一面说不必客气一面细看她,果真是个温柔恬静的小姑娘,再想着她后世悲惨,不由暗暗惋惜。于是坐下笑道:“也是好些日子没瞧见二姑娘了,因为蓉哥儿媳妇的事,倒耽误了姑娘们去咱们府里逛逛,也罢,等开了春,少不得再请老太太跟妹妹们来赏花吃酒。”迎春见尤潇潇一反常态,与自己如此亲近,虽有些惊讶但她的性子却是柔顺惯的,不会想那么多。
闲话两句,尤潇潇从袖口里拿出银线荷包来,递过去:“这是旧年他们新制的锞子,我瞧着好看,年节下虽是有了,但昨儿翻库房又寻出两枚新鲜花样儿,想着你们小姑娘家喜欢,就送与你顽吧。”这样好成色的锞子大约是要费二两银子,迎春觉得礼重本不好意思,见她说的恳切,只好双手接过,并红着脸道谢。姑嫂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司棋声音尖锐的响起来:“这就是给我们泡的茶?我拿的是梨山茶,你给我的是什么?还要撒谎!拿出来!我看看现今你碗里吃的是什么!”尤潇潇听了,皱了皱眉,再看迎春,还是木呆呆的表情。
司棋终于端着茶盘进来,脸上还带着怒色,嘴里嘟囔道:“这群小蹄子们愈发过分了,敢这样明目张胆欺负人!”尤潇潇是客,别人家务事倒不好多插嘴,迎春却是习惯了一样,只让尤潇潇喝茶,旁的话半句没有。尤潇潇忍了忍,知道此时教导迎春,时机不对,于是低着头酝酿了半日终于把一口恶气调动了下去,匆匆吃了半杯茶就说去隔壁探春那里,走了。
探春是贾府里难得的一个精明外露,大家都有所畏惧的姑娘。尤潇潇知道她巴着王夫人,踩着赵姨娘,日子过得有酒有肉,等闲人不敢小瞧,也就没有什么生活困难。因此,只送一个泥娃娃阿福,朴拙可爱,探春收了,果然很喜欢的样子。她心眼灵活,正在估摸尤潇潇此番所为何来,但又一想,这泥娃娃虽然可爱,却不值多少银子的,只是联络感情罢了。于是更心安理得起来。
最后进了惜春的门,贴身丫头入画是从东府里带过来的,见了尤潇潇,格外恭敬些。银蝶果然早早到了,被撂在外屋干坐着,瞧见尤潇潇,忙站起身来:“大奶奶来了。”尤潇潇点头,悄声问一句:“那包袱可都收了?”银蝶摇头道:“扔在桌子上呢,看都不看一眼。”尤潇潇知道她碰了钉子,也是意料之中,只笑道:“行了,你在门口守着,这地界儿小,别让旁人听了去。”
进了门,屋子里飘着一股檀香的味道。再看惜春不过十岁的模样,绑着两个发鬏,小脸蛋粉嫩,唇红齿白,玉雪玲珑。只是面上神情总像挂着霜一般,见了尤潇潇进来,更是看见什么讨厌的东西,不理不睬,连招呼都不打。“惜春,我来瞧瞧你。”见了嫡亲的小姑子,又是这样的性格,尤潇潇也不打算太客气了,至亲骨肉不用这么外道。
惜春彷佛没听见她说话,照旧铺在案桌上画画儿,连声嫂子都懒得叫。尤潇潇心里感慨尤氏你过去得多失败,这姑嫂自古也是仇家啊!惜春从小被接到西府来,一直被当做小真空养着,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被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等等忽视了也没什么计较,后来慢慢长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世,再看看大姐姐元春的待遇,她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同样都是嫡出的小姐,怎么这样天悬地隔!说起来自己比大姐姐还要尊贵些呢,政二叔不是长子,而自己的爹却是袭爵的长子长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