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火了着火了!”远处突然传来宫人的大唤声,不一会便有禁卫军快速到了晏玺身前跪下,急道,“参见皇上!栖云殿失火!”
刚刚僵冷的气氛瞬时紧张起来,众人侧目看去,只见西面的天空火光冲天,浓烟弥漫,仿佛给暗红色的天幕掩上一层黑纱。
晏倾君冷眼睨着奕子轩,她知道奕子轩不会轻易认罪,却未料到他反应如此之快,片刻之间便找到了拖延局势的最好办法。只要拖过今夜,明日会有什么变故,谁还说得清?
晏玺意味深长地扫了二人一眼,起身,沉声道:“救火!”
晏倾君被人送回怡园,奕子轩也出宫,明日继续。
“倾君,我们这算……成功还是失败?”回到房内,祁燕低声问了一句。
“当然是成功。”晏倾君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急急地喝下,“只要毒不是我下的,管他是奕家还是其他什么人,与我无关。”
“其实,刚刚他不出现,我也会救你。他知晓我的身手,未必猜不到。”祁燕面上冷漠,阻住晏倾君继续倒茶的手。
晏倾君眸光一闪,嗤笑道:“这种时候,比的不过是谁对自己更狠一点!他既然悉心照料毁容的‘阿倾’,必然是心有愧疚。既然肯出手给解药,就该算好了我和晏玺做挖好了坑等着他跳。既然舍不得我死,跳了第一次,便会跳第二次。”
“所以你逼他现身。”祁燕垂眼,淡淡地道。
“毒本就是他下的,我凭什么替他顶罪?”晏倾君冷声道,“伴君如伴虎,他该随时做好被老虎反扑的准备!一个不小心被老虎吃了,也只能怪他无能,怪不得我这微不足道的诱饵。”
“贱人!”一声尖锐的厉喝突然插入晏倾君与祁燕的对话中,房门被人踢开,晏倾云满面怒色地站在门口,抬脚便入了房,对着祁燕喝道,“贱婢!滚出去!”
晏倾君闻言,怒由心生,执起手上的茶杯狠狠地砸了过去,“我身边的人,轮不到你来教训!”
晏倾云躲不过那茶杯,一声惊叫,茶杯砸到额角,迅速地红肿起来。
祁燕拉了拉晏倾君的袖角,示意她收敛气焰,对着晏倾云微微行礼便退下。
晏倾君深吸一口气,捋了捋气息。晏倾云私下里本就是个刁蛮跋扈的性子,挽月夫人死后她也吃过不少暗亏,只是懒得与她计较,但她那么骂祁燕,让她没由来的压不住怒火。
“是我瞎了眼,居然这么晚才认出你的身份来!子轩待你那么好,你却一心置他于死地,晏倾君,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晚上可能安睡?”晏倾云怒气冲冲地到了晏倾君身前,大嚷着质问。
晏倾君笑了笑,觉得自己方才与她置气,真是给自己降格了。
“当初你去和亲,奕老爷病逝,他守了整夜灵堂,第二日听闻边疆战事,丢下那么一大家的人快马加鞭往祁洛山赶,大半月的往返路程,他五日便回来!回来晕倒在地上还抱着面目全非的你死死的不放手!”晏倾云满面地心疼,瞪着晏倾君的眼低却是怒火燃烧,“你倒好!好生生地活着,让他拖着大病的身子对着一个外人嘘寒问暖,你却风风光光地嫁给晏珣,拉得他太子之位不保,现在连一心待你的子轩也不放过!”
晏倾君坐在桌边,看都不看晏倾云一眼,始终沉默。
“你隐瞒身份嫁给太子哥哥,无非是想要刺激他对么?你想方设法回东昭来,无非是想要报复他们对么?可是你凭什么报复?”晏倾云秀美的脸上浮起狰狞的妒色,嘲讽道,“不就是凭着子轩对你的那份情?他舍不得让你死,所以必须在你与奕家之间做出选择,在自己的原则面前做出让步!你这是无耻的利用!”
“利用又如何?”晏倾君站起身,轻笑,睨着晏倾云,“当初他设计我去和亲,何尝不是利用我仅对他有的信任?何尝不是利用我对他四年来的依赖?何尝不是利用我对他的情?那如今我利用他对我的不舍,何错之有?”
晏倾云见她还能义正言辞地反驳,气得满面通红,找不出措辞,高高地举起右手,一个耳光扇下来。晏倾君准确无误地将她的手腕擒住,甩开,讥笑道:“姐姐心肠好,懂得疼惜他人,怜爱他人。妹妹可没他人这么好的命,当初在战场上生死一线,没有任何人来可怜我疼惜我!妹妹奉劝姐姐一句,泛滥的同情心也得用的恰到好处!愚蠢的人,在这皇宫里,是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的!”
晏倾云无言辩驳,怒瞪着双眼泪水便流下来。她不明白,这样一个可怕的女子,为何会从小赢得父皇的宠爱,亦不明白,她失去父皇的宠爱之后,为何还能赢得太子哥哥和奕子轩的青睐,甚至到了如今,她不知廉耻地嫁给自己的亲哥哥,不择手段地陷害奕子轩,奕子轩还是要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原则……
“姐姐可以走了,妹妹要休息了。”晏倾君懒懒地扫了一眼晏倾云,赶人。
晏倾云擦掉眼泪,转身离开。
晏倾君略有失神地坐在桌边,半晌,面无表情地躺上榻。
只要皇后的毒与她无关,她又依着晏玺的意思给奕家使了绊子,任务完成,结果如何轮不到她来忧心。她该想的,是如何在三月内找到母亲。
本来唯一的线索只剩下晏卿那边的“白玄景”。她自信满满地以为晏卿会回国,毕竟身为皇子,还是一个没有太子的东昭国皇子,对他那种爱权爱势的人来说,这个身份再适合不过。否则他也无需苦心假扮质子,周旋在祁国两宫太后和幼年皇帝之间。
可是,眼看目的达到,只缺临门一脚,他却突然跑了!
这只无良心无节操的烂狐狸,又将她耍了一道!如果不是五皇子晏卿,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最重要的,他不回来,找母亲的最后一条线索都断了!
“倾君!”祁燕不知何时入房,一声轻唤里难得的带了点儿紧张的情绪。
晏倾君睁眼,问话还未出口,祁燕便将一张纸笺塞到她手里,“刚刚园内有人,我追了过去,那人便用暗器给我扔了这个。”
晏倾君疑惑地拿着纸笺,展开来,一颗心突然窜到了嗓子眼,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纸笺上,只有两个字。
——阿倾。
普通的两个字,很多人曾经这样唤过她。
但,那是挽月夫人的字迹,是母亲的字迹,是她永远不会认错无法被人模仿的字迹!
“落霞!”晏倾君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颤抖,连声音都止不住地带了颤音,紧紧地拽住祁燕的衣角,低声道,“落霞……快!我们准备去南临!”
第三十七章
祁燕一怔,扫了一眼那纸笺上的两个字,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不明白晏倾君为何突然决定去南临。
“东出云锦南出纸墨!”晏倾君将纸笺拽在手里,话刚落音便打算起身。
祁燕闻言,明白了晏倾君的意思。东昭盛产精美的云锦,而五国内所用的纸张几乎都出自南临。刚刚那纸笺纸面光滑,触感如丝,初时她未注意到,被晏倾君这一提醒,方才想到,即便是在祁国皇宫,也未曾见过的。
“而且‘下为南’。”晏倾君又补充了一句,面上是掩不住的欣喜。
祁燕颔首,“阿倾”二字特地写在纸笺的下方,既然是“南”,这纸质又如此特别,自然是直指南临了,但是……
祁燕抓住晏倾君欣喜地有些无措的身子,微微蹙眉道:“倾君,你冷静些。你要现在走?”
晏倾君怔了怔,反手握住祁燕的手,点头道:“现在!马上!”
“可是……”
“落霞,现在绝对是我们离开的最好时机!”晏倾君毫不犹豫地道。
祁燕见她如此坚定的神情,未多问,拨亮了灯芯,随着她一起收拾东西。
晏倾君凝神,今夜走,便是想走得出奇不意。
今夜自己的罪名还未完全洗脱,结果需等明日续审,晏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会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出逃吧?
但是她不得不逃。
逃走之后还可去找鬼斧神医解毒,若不逃,即便她出宫找母亲,晏玺知晓她的行踪,必定找人盯着,不仅是自己,将来找到母亲也是处处受制于人!
“栖云殿失火,倾云就在隔壁,禁卫军今夜遇过一次刺客,一次失火,忙碌过后应该会精神松懈,你带着我出宫……有几成把握?”晏倾君一面换上黑衣,一面与祁燕低声道。
祁燕并未回答,只是拉着晏倾君,踏着轻缓的步子便往外走。
月已下中空,刚刚“热闹”过的东昭皇宫显得尤为静谧,月光清亮,树影婆娑。
晏倾君被祁燕背着,趴在她耳边低声指路。祁燕之前便在皇宫里探过几次路,这次二人的动作明显比第一次娴熟且更有默契。而经过大半夜折腾的禁卫军,也都有些精神不振。
二人顺利地躲过禁卫军,到了偏西的一处宫墙边。晏倾君皱着眉头,仰首看了看那暗红色的高墙,勉强见到暗光流淌的琉璃瓦,低问道:“你背着我……翻得过么?”
祁燕未语,同样抬首看了看宫墙,抓紧了背上的晏倾君,深吸一口气,运功,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