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马青“叛变”,表面看来只是聚拢兵权,耿家却或多或少地受了影响。削三家势力,这只是个开始。若奕家当真承认给皇后下毒,第一个倒的,便是这三大家之首!
晏玺又开始咳嗽,对晏倾君的问话不置可否,只是喃喃地道了一句:“奕子轩不是珣儿。你看得出朕的打算,他同样看得出,不会轻易上当。”
晏倾君低眉敛目,笑道:“此事无需父皇操心。”
“哈哈……好一个无需父皇操心的倾君公主!”晏玺笑得双眉发颤,语气里毫不掩饰对晏倾君的赞赏之色,看着她的眼神却是淡淡苍凉,“可惜……终究是个女儿。”
晏倾君垂首,沉默半晌后才道:“至于第三件,父皇,倾君想知道父皇与母后的过往。”
晏玺面上的笑渐渐凝固,盯着晏倾君的眼神愈渐尖锐,透出寒气来。
“母亲是在十五岁那年入宫,否则她身上白氏擅长的东西何处学来?”晏倾君平静地道。这便是上次她突然想到的问题,可是……
“可是我十岁时母亲无意中与我说,与父皇相识二十年了。”晏倾君正视晏玺,问道,“二十五岁的母亲与父皇相识二十年,可见母后在五岁时便结识父皇。倾君想知道母亲的身世。”
普通女子,如何在五岁时结识皇族,且就此结下不解缘?
晏玺眸子里的暗光突然快速地闪烁起来,如同深海里的暗潮,汹涌澎湃,表面却仍是一片平静。他笑了笑,笑容苍老,显得有些憔悴,低喃道:“你十岁时,她便与你说过,与我相识二十年了?”
晏倾君不解地拧眉,晏玺居然不知道?
“你去找吧,最好……她还活着。”晏玺倏然起身,咳嗽了两声,背着手,走了。
晏倾君敛目,这条线也断了,那便只有等祁燕了。
***
皇后中毒一事,皇上并未交给案审司,而是亲自调查。尽管每日都会召“太子妃”问审,“太子妃”却是拒不认罪,皇上下令,重新彻查此案。
晏倾君从昭华宫里出来,在天牢门口见到了奕子轩。
他站在石门边,轻薄的阳光倾洒而下,淡蓝色的兰花印纹仿佛散着幽幽花香,腰间的五彩琉璃珠熠熠生辉。
天牢内暗不见天日,天牢外□盎然。光明与黑暗,一线之隔。奕子轩就站在那一线之间,微眯着眼,淡淡地看着慢慢走近的晏倾君。
晏倾君微微笑了笑,紧贴在面上的人皮面具有些干燥,使得脸上生出些许细纹。她同样淡淡地看着奕子轩,一点点走近,到了他身侧,低声问了一句:“落霞呢?”
信她写了,太子玉印她刻了,晏珣也倒了,再过几日便去利州,祁燕居然还未回来!
奕子轩垂下眼睑,未语。
晏倾君心中一阵不安,瞪了他一眼,抬脚便走。奕子轩却是突然伸手,将她拉住。晏倾君觉得手心一凉,耳边是奕子轩轻风般刮来的声音,“可保你一命。”
五彩琉璃珠。
晏倾君触到手心的东西,马上便明白过来。她抬眼,冷睨着奕子轩,讥诮道:“施舍?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罢,拽紧了手上的琉璃珠,抬手,狠狠地砸在地上。
五彩的琉璃珠,四碎之后在阳光下发出七色的光来。
晏倾君身后跟了四名宫人,两名禁卫军。天牢门口也是站了一列的禁卫军,此时的眼光都落在那迤逦的七色光芒上。奕子轩同样看着那四散的碎片,面无表情,随即笑了笑。
“阮疏手粗,不小心弄掉了奕公子这么好看的珠子……还请公子,莫要见怪,日后必定偿公子一串。”
晏倾君声带歉疚,眼里的嘲讽藏在了下垂的眼皮底下。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太子妃”与奕子轩擦肩而过,而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意外挂掉了奕子轩的那串琉璃珠,于是“太子妃”正在赔礼。
奕子轩仍是凝视这那一地的碎片,动了动身子,众目睽睽之下弯身在碎片前,掏出帕子,慢慢地将碎片捡了起来,裹在帕子中,塞到胸口,淡淡地说了一句“送她进去”,头也不回地离开。
奕子轩走开,晏倾君才看到他身后的人,眼前一亮。
“落霞,长话短说!”
一入天牢,各种呻吟怒骂声传来,晏倾君低声与祁燕说话,也不怕引得旁人注意。
“鬼斧神医看过药方,说从每个药方里抽出一味药来,便成了一种举世无双的‘毒药’。”祁燕的声音仍旧是冷冰冰的,没带多少感情,说话干脆而利落,“有可能是‘毒’,也可能是‘药’。因为那方子还缺了一味药,若加入‘暗霜’,则是剧毒无解,服下后虚弱致死。若加入‘明昧’,则是‘九死一生’,断气九日后获新生!”
“就是诈死?”晏倾君的声音有点颤抖。
一定是诈死!让晏玺以为她死了方可出宫,九日后便重新醒过来!
“嗯。”祁燕淡淡地回答,“但是‘暗霜’易寻,‘明昧’难得,是白子洲的奇草,宫中不可能养活。”
晏倾君沉默,迅速地分析。若母亲诈死,还缺一味“明昧”,无法从宫中得来……若母亲诈死,不可能在钉死的棺材里过了九日再自行撬开棺盖,必然是有人帮她。若这个人给她“明昧”,再将她从棺材里就出来,便说得通了!
那么这个人是……
白玄景!
晏玺在找母亲,同时也在找白玄景。母亲出自白子洲白氏,白玄景是白子洲族长的儿子,若说两人相识,也不足以为奇!
那白玄景到底在哪里,恐怕得等晏卿回来了!
晏倾君深吸一口气,摒去杂念,晏卿回来之前,还有些事情得处理掉。
“你这几日……”
“我很好。”祁燕打断晏倾君的话,低声回答,“被奕子轩围了好几日,药方也落在他手里。本来已经出逃,入宫找你,你却入了天牢。我只好折回,再去找奕子轩。”
晏倾君微微颔首,难怪这么久祁燕才回来……
“倾君。”祁燕突然唤了一声。
晏倾君诧异地回头,看着一身禁卫军装的祁燕。
“奕子轩说这些药方是挽月夫人与倾君公主的。”祁燕淡淡地道,“所以,其实你才是晏倾君吧?所以你回到东昭,反倒用起了人皮面具。”
晏倾君低低一笑,连祁燕都想得到,原来奕子轩早便知道了……
“我带你杀出去!”祁燕突然拉住晏倾君的手,指尖冰凉,手心却是温软。
晏倾君扑哧一笑,祁燕好歹也是名公主,外表看来柔柔弱弱的,开口闭口就是“杀”,真是有点儿违和。
“落霞,上次我给你的东西还在么?”漆黑的天牢里,晏倾君反手握住祁燕的手掌。
祁燕低应了一声。
“给我浮欢。”
本来那些毒药伤药都是晏卿给的,祁燕临走前,她都给了她一半。现在她身上的浮欢被人收走,祁燕身上却是还有一些的。
祁燕难得地多问了一句:“你要……”
“证明我不是下毒者!”
“我们没有解药。”
“奕子轩有。”
“那如果他不肯……”
“晏卿马上就回了。”
祁燕沉默,半晌才道:“若他也不肯救你呢。”
“不会。”晏倾君肯定道。若说第一次在祁国的孤岛上,他替自己挡了一剑,是为了他们的行踪不被泄露,第二次他将中毒受伤的自己从沣水湖边捡回去,是为了他们的计划不败露,第三次从奕子轩的剑下将她救起呢?
他可不是“顺便”做好事的人。不管是“专程”来救她,还是“顺便”救她,都代表她活着,对他是有好处的。此次回国,救她只是举手之劳。至于回国之后他要如何顶着”晏卿”的身份逃过老狐狸的眼睛,若没想好法子,他也不会是“晏卿”了。
翌日,太子妃为证明自己并未给皇后下毒,亲自服下“浮欢”剧毒。皇上下令将其放出天牢,留在怡园以观后续。同日,东昭军快马加鞭传来消息,五皇子晏卿回国途中遭人暗袭,命丧当场!
第三十六章
晏倾君自服下“浮欢”后,一直昏昏沉沉,浑身渐渐地染上诡异的紫色,几乎大半日里意识都在虚无的梦境中,偶尔清醒的时候还暗暗地嘲笑这宫里的御医,上次会笃定花粉毒就是“浮欢”。若真是“浮欢”,晏倾云哪里来的力气跑去说下毒者是封阮疏。
待到第二日,整个怡园静到令她觉得窒息。她勉强睁眼,迷迷糊糊地见到祁燕坐在自己身侧,略有担心地拧眉。
祁燕的模样本是极为清秀,如同夏日里洁白的莲花,一颦一笑间自有一番风韵。此时皱着眉头,有些难看……
晏倾君笑了笑,本想嘲笑几句,哪知说不出话来。
祁燕见她睁眼,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模样,淡淡地说了一句:“刚刚传来消息,晏公子……死在回东昭的路上。”
晏倾君努力眨了眨眼,确定不是自己幻听,随即摇了摇头,示意不可能。
不说他那么厉害的武功,单单就他那脑子,也不可能被人算计,死在回国的路上!
“尸体已经也运了回来,停在西直门外。”祁燕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