璋华握着她的手,轻笑道:“哀家毕竟是老了,这年轻女子的手……哀家来仔细瞧瞧……”
晏倾君呼吸一滞,垂在一边的右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怎么办怎么办?
指甲上涂了蔻丹,表面是看不出什么异样,若翻过手来,必定能看到藏在里面的白色粉末。他们,还是低估了璋华的疑心!今夜这一赌,她输了不成?
“太后!”眼见璋华就要翻过她的手背,晏倾君一声低唤,反手拉住她的手腕,紧张道,“太后您听,是什么声音?”
大祁殿外,隐隐约约地传来哄闹声,且愈发清晰。
皇宫大内,公然喧哗!璋华放下晏倾君的手,倏然站起身,沉声对身边宫人吩咐道:“去看看发生何事。”
不等那宫人领命出去,便有人慌慌张张地跑入殿中,还未说话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上!太后!奴……奴……”
“混账!发生何事外殿如此喧哗?”见那人吱吱唔唔半天未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璋华甩袖怒道。
跪在地上的太监不停磕头,哭丧道:“回太后!奴才……奴才们……在、在沣水湖……发、发现……”
发现什么?
那太监的声音突然低下来,随后殿内只剩下他一人的啜泣声。
尽管后半句声音极低极细,在座众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整个大殿因为那句话死寂无声。晏倾君同样惊得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那太监说,在沣水湖上,发现一具被弃的死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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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大家表急,明天开始破局解疑~~~~~祁国部分马上完了~~~
第十八章
晏倾君的第一反应便是抬眼看向晏卿,见他眉头微蹙,顺着她的眼神看过来,眨了眨眼,再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知情。晏倾君略一沉思,今夜她本就是依着晏卿的指示行事,他没必要骗自己。
大祁殿内的空气由上而下沉沉的压下来,逼得殿中谁人少许加重的呼吸都清晰可闻。有那么一瞬,太监跪在地上啜泣的低声仿佛根本不存在,整个大殿陷入漩涡般的诡异静谧,挑拨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哪个宫里的奴才不知检点竟能做出这等有辱宫廷之事来?还不速报案审司?”璋华声色俱厉,直吼地宫人一抖一瑟,磕头连连称是,随即她莞尔一笑,悠悠道,“这等肮脏之事,污了哀家的眼是小,莫要惊到三国使臣才是,哀家敬各位一杯,宫中丑事,莫要见笑。”
声音语调由威严凌厉到柔腻温文,极其自然,殿内的诡异瞬时烟消云散,气氛活络起来。晏倾君不得不暗赞,璋华不愧在深宫数十年,反应如此之快,这样的大事被她轻描淡写的“奴才不知检点”一带而过,将事情与她与祁天弈撇得干干净净。
晏倾君微微侧目,瞥到祁天弈。相对璋华的圆滑老道,祁天弈一言不发,面色略有苍白。他那只手,被璋华扣住,隐隐颤抖。
真是……有意思?
这宫里有秘密。晏倾君不是到今日才意识到这一点,但她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这秘密会自行送上破绽来。恐怕晏卿也未想到吧?否则他也无需动用自己私人的力量,让奕子轩出手了。
那夜奕子轩在她宜沣殿外杀人,她无法断定出三人是谁派去的,可宫中势力,无非璋华一股,祁天弈一股,晏卿作为同时被璋华与祁天弈信任的人,需要用奕子轩来杀那三人,那秘密,恐怕他也在查!
八年前,祁天弈宠信的宫女投湖自尽,投的是沣水湖。三月前,祁天弈宠爱的楚月被人害死推入沣水湖。半月前,奕子轩出现在沣水湖,有意或者碰巧地杀了三名刺客。三日前,祁天弈在沣水湖畔吹笛,以乐思人。今夜,沣水湖面惊现死去的婴孩。
沣水湖,会有什么秘密?
殿外的喧闹很快平息下来,晚宴继续,表面仍是和乐融融,可经此变故,太过和乐反倒使得气氛更为诡谲。人人都心惊,人人都怀疑,人人都想询问细节,偏偏无人敢多提此事。三国来使更是不闻不问,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一场晚宴便在大部分人的强颜欢笑中勉强结束。
***
月明星稀,宜沣殿一如往日,安静怡然。
晏倾君回去时,宜沣殿的宫人已经换了一批,连思甜都被换走。她佯装不知情,好奇地问了几句,才有宫人唯唯诺诺地说发现那婴儿的第一波人都被案审司带走查问去了。晏倾君再深入点问,譬如到底何时何地发现的婴儿,便问不到答案了。她佯装受惊的模样打发众人散了,自行回房。
他们不说,她自有办法去查!
“出来!”刚刚回房,晏倾君便低唤一声。
房梁上果然窜出墨绿色的影子,在晏倾君面前站定,伸手蹭了蹭她的脸,笑道:“真是最了解哥哥的妹妹。”
晏倾君撇开脑袋,剜了他一眼,“今日没心情与你逗趣,快,说说你那里得来的消息。”
晏卿收回手,看了看愈发浓郁的夜色,低声道:“孩子才出生不久,在竹篮里漂在沣水湖面。”
“怎么死的?”
“手法拙劣,显然是被人扼住气门,窒息而亡。”
晏倾君的眼皮抖了抖,压抑住心中的异样,她该早就习惯了,在东昭皇宫,那些后宫嫔妃们为了争宠,未出生的已出生的,只要拦到自己的去路,哪个不是想方设法地除?
“你想插手?”晏卿凝视她,眯起双眼。
晏倾君笑道:“主动与被动,哥哥难道更喜被动?”
“真是好妹妹。”晏卿笑起来,毫不掩饰面上赞赏的表情,伸手轻抚着晏倾君的长发,顺势将她捞在怀里。晏倾君只觉得额上一沉,眼前一黑,身子轻盈如羽毛,整个人都挂在晏卿身上,耳边轻风阵阵,待到落地时,两人已是在沣水湖岸偏僻的一角。
晏倾君微微一笑,与聪明人行事,废话都少说许多。
他们想查出沣水湖的秘密,今夜便是最好的时机!再晚些,秘密恐怕就埋在皇宫最深处,再也挖不出来了!
晏倾君快步行近一旁的竹筏,一面走着一面笑道:“你说待会我们会不会被人困死在湖面上?”他们想到了同一处,若猜测无误,沣水湖恐怕危机重重。晏卿还带着她一个毫不会武的女子,便更是危险了。
晏卿扬了扬眉,低笑道:“如此美佳人与我同死,死而无憾了。”
晏倾君回头,笑,“是啊,拉个极品禽兽做陪葬,死而无憾!”
沣水湖一如既往的雾气腾腾,一叶扁舟飘于湖面,渐渐隐于夜色中。
“喂,”晏倾君拿手里的竹竿捅了捅躺在竹筏上的晏卿,可怜兮兮道,“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当真划不动了,你要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候让我们受困湖心么?”
晏卿两手作枕,垫在脑勺后,悠哉地跷着两腿,阖着的双目慢慢打开一条缝,看向迷朦的夜空,懒懒地道:“不会。”
他不会划船,晏倾君还是信的。否则他无需找奕子轩来查沣水湖的秘密,今夜也无需拉她一起渡湖,只是……
“那你站起来助我一把总是可以的吧?”晏倾君委屈道,“我一人之力,找到天明也未见有结果。”
“怕水,站不起来。”晏卿淡淡回道。
晏倾君怀疑地扫了一眼他面无表情的脸,闭着眼,从神色上是看不出这话里的真假,可他晏卿会有怕的东西?还坦率地承认?无论如何,从这人嘴里出来的话,她是不会尽信的。
晏倾君故作愤怒,用竹竿猛敲水面,大片水渍溅在晏卿身上,却只见他身子颤了颤,继续悠哉地躺在竹筏上,不言语。
晏倾君只得作罢,老老实实地继续,毕竟若是引来外人,她不会武,弱势的是她无疑。她需他武力相护,他需她划船渡湖,今夜他二人才有机会共上同一条船。如此一想,晏倾君心里顿时平衡许多。至于她为何笃定晏卿今夜会泛舟湖上……
半年前她入住宜沣殿,夜间不时会听见琴音,却找不到源头,后来因着同时出现的笛音让她与晏卿第一次正面交锋。那时她以为是晏卿引她露出破绽的阴谋,因为那夜之后琴音便消失不见。可是,既然当时吹笛之人不是晏卿,而是祁天弈,此事自然另当别论。琴音,来自何方?
她住在宜沣殿这大半年里,每次在凉亭遥望,春日也好,夏日也好,如今的初秋也好,对岸永远是雾气腾腾。沣水湖边除了她的宜沣殿,就是一片后山,而湖边有小船,尽管几乎腐朽,至少能说明,以前是有人用过的。对岸是何处?
晏卿与她说过,除去扶汝的一计,的确是小皇帝假意与扶汝共谋,接着倒打一耙,将扶汝打击得措手不及。表面上看,也的确如此。但是,倒推一把,从扶汝的立场来看,祁天弈当真与她一伙,他们合谋设计楚月的死,让邱婉无法做得了皇后,然后呢?皇后之位虽说重要,但不代表,失去一个后位就能扳倒邱家!扶汝亦不是头脑简单的人,忍辱十几年,若没有十成的把握,她不会做打草惊蛇之事。所以楚月之死只是整个阴谋的开始,却未料到刚刚开始便栽了跟头,将自己赔了进去。那么,扳倒璋华的整个阴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