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汝一听祁天弈的吩咐,竟是惊得也随之站起身来,面上的惊惧犹疑在她抚了抚额头之后极为艰难地隐了去。她开口,声音虚弱,“皇上,哀家身体不适,你送我入里间休息片刻如何?”
祁天弈面上的怒气渐渐散去,转向扶汝的脸上天真而无邪,不解道:“母后,刚刚不是还好好的?等结果出来,朕亲自送你回丞千宫!”
扶汝面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秀美的面上表情凝滞,似呆板的瓷娃娃。
晏倾君撇过眼,不去看她渐渐无神的双目。
祁天弈这一招,或者说晏卿这一招,真是高啊。
表面上倾向璋华太后,暗地里勾结扶汝太后。祁天弈毕竟是扶汝的亲生儿子,且母子二人合心拉下璋华,避免她一人独大,这是正常人的想法。可惜那一大一小两只狐狸联手,决然不会走寻常路。只有这样,才能将人打击个措手不及。
楚月进宫便掀起小小波澜,连累她被璋华抽了一个耳光。那之后,她以为还会掀起什么大的波浪,不想皇帝自顾地宠着楚月,两位太后不闻不问,平静地过分诡异了。璋华太后见到楚月时,脸上那副表情,谁人都能看出楚月——或者说楚月所代表的那个人,与她渊源不浅,因为那个人她才纵容祁天弈宠着楚月,倒勉强可以解释。那么,扶汝呢?何以扶汝也会任由祁天弈在选后前期宠信一名宫女?
晏倾君唯一可以想到的,就是扶汝是有计划的。而这楚月是依着晏卿的意思弄进宫,也就是说,扶汝与晏卿,互通区直。
让楚月进宫,算到了楚月会得宠爱,再杀她嫁祸邱婉,使得邱婉丧失选后资格,于是越如梅自然而然地上位。这应该是扶汝打的如意算盘。
可惜算盘打漏了一颗,于是出了错。
昨夜越如梅不在宜沣殿,回来之后估计是发现自己上当,才一直哭个不停,逃避责问。
棋局出乱,究其原因,最容易想到的当然是与璋华“亲厚”的晏卿倒戈,倒打一耙。扶汝恐怕也是想得这么简单,毕竟,谁会怀疑到自己亲生儿子身上?
晏倾君与晏卿接触的时日并不多,可其实,他们是同类人。同样背着别人的身份想要在祁国站住脚跟,借助祁国的力量回东昭,所以他们要做的是寻找祁国最强大的依靠。连她都看得出来那个人非祁天弈莫属,更何况是晏卿?
倒戈的人不是晏卿,而是祁天弈。
所以扶汝现在才有会这种表情,她意识到,自己被祁天弈背叛了。
让晏倾君好奇的是,祁天弈打算用什么法子将扶汝逼进最后的死胡同?昨夜她这么问晏卿,晏卿用他那特有的滑腻腻的眼神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后带着万年不变的欠揍笑容道:“有手有脚有脑袋,自己查去。”
今日,她就好好看看这出戏,会怎么演下去,又是如何收场!
连御医进兴华宫时,眼含惊惧,满面大汗。他跪地行礼,瑟瑟发抖。
兴华宫内很安静,静到衣衫窸窣的摩擦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连御医的禀报,他却是跪在地上,埋着脑袋,半晌,仍是吱吱唔唔的“那毒是……”
“是”了许久,仍未“是”出个所以然来。璋华突然放下手里的茶盏,磕在桌上一声脆响,连御医浑身一抖,随即不停磕头,带着哭腔道:“太后息怒皇上息怒!臣唯恐所查有误,不敢、不敢妄下断言!”
“连御医在御医院三十年,如今竟说不信自己的诊断,你这是在给哀家卖关子不成?”璋华含笑,不轻不重地睨他一眼,语气威胁。
“莫不是要两宫太后和朕都等着你?”祁天弈亦是不悦。
连御医吓得魂都去了一半,心下一横,说是可能死,不说,那可是非死不可!
“回禀皇上!回禀两位太后!微臣连夜查出宫女体内含毒……是、是邪煞!”连御医说完,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再不抬起,亦不出声。
晏倾君微微不解,邪煞?从未听过有这样一种毒药。可环顾四周看众人的反应,一个个受惊不小,只有璋华面带冷笑,祁天弈眉头紧拧,扶汝则仍是一脸木然。
晏倾君突然想到晏卿,他也是在的,站在璋华身边,好像特意隐去自己的气场,居然没有半点存在感。她一眼瞥过去,晏卿正好也看着她,笑意融入漆黑的瞳仁里,眉尖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晏倾君看懂了他的意思,是让她看好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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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悲催地又断网了~~~~T T~ 补全这章
顺便,要看吻戏,要看JQ的举手!!!
第十四章
正好先前领命去搜宜沣殿的一队宫人回来,为首的太监弯着腰,捧着手里的东西举在祁天弈眼前,恭敬道:“皇上!在越小姐房内搜出这个!”
光滑的缎布上绣着粉色的梅花,如雪中映血。缎布缠缠绕绕,是手制的一朵牡丹,却是梅花点绕。略略看去,也就是女儿家的手工制品,并不见异常。
“这是你的?”祁天弈开口问向越如梅。
越如梅抬头看了扶汝一眼,扶汝正要开口说话,祁天弈提高了声音加问一句:“这是你的?”
扶汝露出一抹苦笑,秀美的眸子如一汪死水,不起波澜。她瞥开眼,再不看越如梅,亦不看那缎布做出的牡丹花。越如梅顿时慌了神,眼眶发红,哭了起来。
祁天弈不耐地皱起眉头,烦躁道:“老鼠被踩到尾巴姑且嘶叫几声,越家女子,莫非是受个惊吓便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东西是不是你的?昨夜你去了哪里?你若再不开口,将越琏召进宫来一并审问!”
越琏是越如梅的生父,扶汝的大哥,越家家主,身居尚书要职。
越如梅算是明白了,今日恐怕难逃一劫。那牡丹,不是她的。可上面绣的梅花,与她身上的衣物、手里帕子上的一模一样,那梅花……是她亲手绣上去的,可那缎布,明明是送给扶汝太后的……
“昨夜,臣女去了宜沣殿的后山。”越如梅擦掉眼泪,声音尽量的平静。
“去后山做什么?”祁天弈逼问。
越如梅沉默。她只是依着扶汝的指示在戌时离开宜沣殿,如今知晓信息有误,却也无法申辩,否则就是在说自己与扶汝太后有串通有预谋。而那牡丹……显然里面镶了东西。在这个时候被搜出来,里面镶的东西能是什么?毒药无疑。
“是臣女撒谎,其实臣女并未去后山。昨日皇上因为一个宫女罚我在兴华宫跪了半日,颜面尽失,我实在气不过。又恐她威胁我日后在宫中的地位,想要赶尽杀绝,因此换了身与邱婉姐姐相似的衣物,唤她陪我去沣水湖边,又怕直接推她入湖她会呼救,因此事先下毒,待她无力呼救时扔下沣水湖。臣女知道邱婉姐姐当时也在沣水湖,所以想要嫁祸。如今东窗事发,都是臣女嫉妒心起,还心狠手辣,想要在扶汝太后那里寻得庇护。臣女知罪,一切罪孽皆该臣女来还,与扶汝太后无关,与家父无关!请皇上明察!”
越如梅的一番话,说得极为镇定,有条有理。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将所有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免得脏水泼在扶汝太后山上,泼在越家身上。
“所以,这牡丹花,是你做好带进宫的?”
越如梅抬头,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绣着梅花的牡丹状缎布,沉声回答,“是。”
一个“是”字,一锤定音。
***
夜凉如水,宜沣殿后山,月光如玉,林间影影绰绰。
晏倾君两腿搁在树丫上,身子斜靠在身侧人的肩背上,眯眼俯瞰灯影闪烁的祁国皇宫。
很安静,可以听见风叶沙沙作响。很平静,只能看见昏黄的宫灯明明暗暗。安静下的无声挣扎,平静里的暗潮汹涌,这便是皇宫。无论是在东昭还是祁国,都是一样。
“喂,给我说说,那邪煞,是个什么东西?”晏倾君拿手里的玉笛捅了捅身后的晏卿,低声问道。
晏卿反手抽过晏倾君手里的玉笛,挑了挑她的长发,“哥哥不叫‘喂’。”
“那你叫什么?”晏倾君转首仰望晏卿,徐亮的眸光一闪一烁,满脸天真。
晏卿微微垂下眼睑,注视晏倾君,双眼渐渐眯起,一点点靠近她,眼神愈发专注,像是要将她脸上的“天真”看破。晏倾君直面他,笑容愈甚。演戏,谁都会。只是晏卿的脸越来越近,几乎是以面贴面,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像是羽毛挠过,随之而来的是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晏倾君不太习惯这种距离,不知不觉地向后倾,竟是忘了自己正坐在树枝上,身后一空,身子一个不稳就向后倒了去。
晏卿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光亮,伸手揽住晏倾君的腰。晏倾君得了助力,向前一扑,环住晏卿的脖颈稳住身形,唇上突然一热,睁眼便见自己与晏卿鼻对鼻,唇对唇。
晏倾君睁大眼,怔住。晏卿眼角弯起,一声闷笑。晏倾君一恼,张嘴,一口咬了下去。
“东昭皇宫居然养出一只会咬人的猫。”晏卿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漫不经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