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挑一样东西,云天都要问过念文,问她是否喜欢。
念文兴致缺缺,并不想参与进去,他问了,若不回应,那件东西便会被当成她不喜欢,掌柜又得挖空心思重选一件来让他挑,一来二去的,掌柜累得衣衫湿透,直喘粗气。
念文见了实在不好意思,瞧着那换了五回的雕花黄楠木横榻,正想美言一句,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厅中响起:“这横榻色暗脚虚,配不上云公子,云公子这样的人,当配金丝楠木合嵌沉香木的富贵床。”
来人自是万琨,念文立时眼前一亮,笑道:“你怎么来啦?”
万琨径直走到文儿身前,伸手拉住念文的纤掌,将她从椅中拉起,笑道:“我有事找你,走吧。”
念文自是求之不得,转目朝云天和母亲道:“我们先走一步,这些东西我也不懂,你若实在拿不准主意,就问我娘,我娘可在行了。”
万琨朝溶月点了点头,随即拉着念文径直走了。
在万琨出现的时候,云天的面色便已经冷下,见万琨拉着念文的手直接走了,他周身的空气瞬间便冰寒冷冽,介绍家什的掌柜,立时感觉到后背一片冰凉,先是一阵舒爽,随即又感觉冷入骨髓,连小腿都在不断的打颤。
祁溶月伸手,轻轻拍了拍云天的手背,虽然没有说什么,可这小小的动作,立时令云天将外放的冷冽气息收敛不少。
他扭头,对着溶月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放心吧!”
☆、1768.第1768章
第1767章
离开百汇堂后,溶月带云天去了仙鹤楼。
“这过这里吗?”仙鹤楼的顶层,比她第一次来时,又高了两层。
云天点头:“来过,上回和念文一起来过。”那顿饭,他至今难望。
祁溶月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朦胧又神秘的楚宫,“你知道仙鹤楼为何可以成为京都城里的第一酒楼吗?”
云天摇头:“不知道,难道不是因为菜好吃吗?”
祁溶月淡笑:“当然不是,菜是否好吃,一千个人,就一千个标准,谁也无法认定哪个酒楼的菜更胜一筹。”
云天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又问:“那究竟是因为什么成为京都第一酒楼的呢?”
祁溶月的目光始终都在远处的楚宫上,那里的一草木依然是那么熟悉,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她长大的地方。
“因为站在这里,可以看到京都城最独一无二的风景。”
云天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那巍峨雄壮的楚,看见那连绵不绝于目的宫殿寝楼,看见那百花盛开的美丽花园,他的目力极好,与寻常人自是不同,他能看见更多。
“原来站在这里,便可以看见楚宫里的景物,难怪了,寻常人一生都不可能进入楚宫一睹其风貌,只要站在这里便能看见楚宫之貌,难怪城中的贵人们都争先恐后想到这里来。”
祁溶月转身,坐回了桌前,为自己和云天倒上两盏清茶:“我今日带你来,不是陪你看风景,我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真实的,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
云天兴致勃勃的在她身边坐下:“我最喜欢听你们人类的故事,真真是丰富多彩。”
祁溶月淡笑,将茶盏推到他面前:“这个故事可有点长。”
“我不怕长,越长越好。”他眼中隐有兴奋,在这里听故事,总比回到那空荡荡的宅子好。
祁溶月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思绪渐渐回到从前,眼前的一景一物,仿佛是当初的模样。、
“你也知道,我从前并不是这个模样,我原本叫楚天瑜,是这楚朝的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姐。”
“我第一次来仙鹤楼,是和那时的未婚夫一起来的,他待我极好,我原以为,他就是我生命中的真命天子,是我人生注定的另一半,我们最终会在一起,生儿育女,幸福一生。”
云天皱眉,她说的那个人,似乎不是郑仲文,是别的男人?
“可惜,事与愿违,我们订婚的那一年,他说服我去了莱巫山拜师,我以为,他只是希望我可以将人生过得更精彩,而不是像只金丝雀般被关在这牢笼里一生一世。”
“一切都和我想的不一样,他将她送走,目的是为了他的复仇计划,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背地里与坏人勾结,害了我父皇和母后的性命。”
“十八岁那年,我死在了仇人的刀下,他虽没有亲自动手,却也是推波助澜者之一,他或许后悔过,或许惋惜过,可那又如何,事实既定,后悔和惋惜,又有什么用?”
☆、1769.第1769章
第1768章
“苍天有眼,我活了过来,以祁溶月的身份,重新活了过来,前世今生,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在我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仲文走进了我的生命里,一次次拼尽他的全力来保护我,守护我,单纯又执着的爱着我。”
“尽管后来,那个人知道了自己犯下了多愚蠢的错误,在复仇复国的路上,他也帮了我许多的忙,他也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也想挽回那段曾经失去的感情。”
她摇了摇头,端起桌上剩下的半盏茶,一饮而尽。
“他认为是他失去的感情,而我却认为他从未得到,在他口口声声说爱我的时候,他的心里藏着天大的秘密,他无法对我全心全意,感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如果无法做到毫无隐瞒的两情相悦,那么这份感情,就算当时拥有了,也不会长久,早晚会有分崩离析那一日。”
“仲文和他不同,打从一开始,仲文的心意就很明确,在选择的道路上,他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哪怕是在他失去所有记忆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忘记过我,从来没有。”
“我们无数次患难与共,生命早已融合在一起,任这世间有再多的磨难与苦痛,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她侧目看着怔怔无言的云天:“云天,我说了这么多,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云天没作声,依然怔怔的看着眼前桌上的半盏茶,半盏早已凉透的茶。
祁溶月今天和他说这些,无非是想告诉他,万琨于念文而言,就相当于郑仲文于祁溶月。
他们也曾生死与共,也曾在对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伴倍守护在对方身边。
也曾为了对方而放弃自己的生命,他们的命运也已经融合在一起,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所以,他来晚了,来的太晚了。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仙鹤楼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云府的。
喝了一夜的酒,看了一夜的弯月,脑子里始终回荡着祁溶月的那些话。
有些缘分,其实并不存在,有些命运,其实早已注定。
他见到文儿时,她是天真无邪的人类女孩,而他,还是蜗居于寒潭之底,不见天日的恶兽。
他能在寒潭见到文儿,是因为万琨为了救文儿而以身挡箭,而文儿又因为救了万琨而沉睡不醒,那种生死与共的情感,从未在他和文儿之间发生过。
这就是命运吗?
这就是结局吗?
或许溶月说的对,无法坦诚相对的感情,是不可能长久的,强求若有用,世间还有什么真情存在?
他苦笑,仰首饮尽坛中最后一口酒,摔了最后这只坛子,就像了结了一断长久的幻梦。
溶月说,爱一个人,不只是得到,也可以是放手。
只要自己爱的那个人幸福快乐,不就是最好的安排了吗?
若强留自己爱的人在身边,那她不幸福不快乐,自己就能好过吗?
放手时,或许会痛苦,或许会不舍,可终究,这些不舍和痛苦,都会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随波消散。
☆、1770.第1770章
第1769章
从前,他以为无论取和舍,都需要极大的勇气,极长的时间。
到了今日,他终于明白,取和舍,其实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一念,便足矣。
就像当初,他在参悟了化身的玄秘之后,决定化身为人的那一瞬间,也只是一瞬间的决择。
再如现在,他想通想透后,决定放手,也只是一瞬间做下的决定。
心中的沉郁和烦闷,一瞬间消散无踪,他释怀了,想通了,放下了。
原来放下,是一件令人很愉悦的事情。
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愉悦,为自己,为他们。
他依然深爱着那个女孩,只是那女孩,有她自己爱的男人,也终究会有自己的生活。
放手,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万屋堂
这里依然是万家生意的总部,中心所在。
万琨平日与手下决议要事时,基本都在这里。
“公子,有一位姓云的公子在外头要见您。”伙计来报。
万琨放下手中的账本,眉头微微挑起:“姓云的公子?一身白衣,二十出头?”
伙计点头:“正是,他说有要紧事要和您说,希望现在能见您一面。”
云天搞什么鬼?怎么还找到这里来了?
“请他进来吧!”他起身,从堆着厚厚账本的书桌后走出,在一旁的会客椅中坐下。
云天随伙计进来,目光迅速寻了万琨的书房一眼,一脸惊讶:“真没想到,堂堂首富万公子的书房,竟然这般简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