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到了现在,看卢信良这态势,他想给锦绣往王翰的身前踢,锦绣觉得这卢信良有够混账!混账得太可以!
“那么,你以后怎么办呢?我这一劫,多半是过不去了!霏霏,你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
以后的两个人,便再也不说话。
雨,是到了次日早晨卯时才停的。这一晚上,两个人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院子里,一股雨打后的茉莉栀子花香味。香气冷人心肺。
锦绣被熏醒,她早早地起来,自己把自己梳妆收拾完毕,又吩咐丫鬟去打一桶水,并一些澡豆、刀片、玫瑰花瓣香露过来。丫头春儿问怎么了?她说当然是要给你姑爷好好洗洗。春儿去了,锦绣仰头深吸一口气,眼中带笑,笑中有泪:好好给他洗洗吧!好好地给他刮刮胡子!打理打理!
或许,这于她来说,是生命中头一次如此细心备至伺候他?也是最后一次也未可知?……一会儿?明天?还是今天下午?……宫里朝部的文件圣旨就要下发了,他们很可能会给他带到那个地方去?……审讯?还是严刑拷问?……
相爷是个何其爱干净的人。他一生,都未像现在这么邋里邋遢过。
胡子越来越长,头发也开始打结。
她轻轻地舀起水,轻轻地,一瓢一瓢往男人白皙如玉般的赤裸肌肤上浇。
锦绣一边浇,一边道:“水,还烫吗?合适吗?”
卢信良闭着眼睛,神态宁静平和。
锦绣的鼻子一下酸了,“相公,来转过身来,我给你理理胡子,如果他们要带你去,看见你这胡子,会笑话你的!”
卢信良听话地转过身。
锦绣的眼泪一股股往外冒,“你们老卢家,左一口气节,右一口气节,现在,这气节可把你害苦了是吧?把我也害苦了!”
“……”
“我呀!早知道就不跟你签那劳什子的狗屁条约!那劳什子狗屁条约不签,我可能等你这一去,或者一下土盖棺归了西,我就立马带着你肚里的儿子改嫁——和你离!果断地离!可现在,怎么办?——我呢,也跟你学了不少,什么‘失节事大,饿死事大’,什么‘从一而终、一女不适二夫’、什么‘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
“霏霏……”
“相公,放心吧!那《和离书》咱也不写了!你死了,我给你守节,做你的坚守贞操的好娘子!好寡妇!若是要灭门,我也就,也就……”也就跟着你一起去吧!
浮动的玫瑰花瓣漾起在水里,像殷红的血。
卢信良一把将锦绣紧揽在怀里。
那剃胡子的刀片从锦绣手里落了下去,从浴桶的边缘,落到她裙琚的下摆。
她是从来从来没有被男人以这样的姿势、以这样有力发疯几乎发狂的姿势抱着、抱紧在怀里。
脸,什么时候被一双湿漉漉、带有笔茧子的手捧起来,也未可知。
锦绣感到一阵揪心揪肺的痛苦和欢愉。
胎儿忽然在她肚子里跳动起来,像是感受到父亲的鼓舞,它也兴奋起来。
男人快要把她的嘴给吻破皮了。
头一次,也是如此的头一次,她感觉男人嘴上的那股子力量如此骇人,如此令她心惊肉跳。
抱紧着她,只是恨不得吃了又嚼吞进她的肚子里。
锦绣的眼泪哗哗哗地流淌不断,流进他的嘴里,流进他的胸口里。
院子里,终于传来一阵阵吵嚷之声,靴声踏踏,御前的大太监翁思奇展开了一道黄绫圣旨,声音字正腔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内阁大学士兼宰相卢信良窃权罔利,玩弄奸计,坏祖宗之成法,收受贿赂,嗜好钱财,敝天下之风俗,专黜陟之大柄,巧于调和……””
那道明闪闪的黄绫绢布,也不见有多长,上面字迹潦草而刚劲,却一共书下了御史台弹劾的十罪九状。有的没的,甚至捕风捉影鸡毛蒜皮强加上去的,其中十罪九状,统统加起来,足以形成一个字,“死”!
他还在吻她,展臂把她越抱越紧,大太监翁思奇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
院子里,人心惶乱。整个一片躁动混动。
而,就是在这样的躁动混乱中,锦绣却打死也没想到,她竟听见了这辈子都以为不可能听见的那三个字。
他说:“霏霏,你知道么?相比你目今现在的这样子,我宁愿你是刚刚嫁给我那会儿……”
那会儿没心没肺,做什么都肆无忌惮,整个一泼妇妖妇……可是现在……
然后,他就没有说了。只说了三个字,在她耳边轻轻地——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ㄒoㄒ)/~~
第81章 一刀两段
卢信良被带走之前,锦绣已经给他整衣掠冠、掸袍拂带, 又收拾出一个与往昔俊美高雅贵气十足的卢大首相了!
下面的袍摆微有些皱, 锦绣轻轻地弯下腰, 再给他理理, 理出刀切一般的线条和折痕。
锦绣站起身来, 目光凝在男人身上一动不动,上下打量一会儿,轻捧着他的脸, 说:“这样子, 很好看, 我家相爷, 一向是最最俊朗好看的!”
说着说着, 嘴唇微微翕动着,声音哽咽, “好好爱惜自己!保重自己!不要和那些人僵,做做小人吧?哪怕不做小人, 至少, 至少……”
她说不出来了!怎么说呢?以卢信良的脾性惯例,即使面对铁梳重刑, 也是不卑不亢, 绝不会吭一声, 主动招认自己那些被指控弹劾的犯罪事实!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就是他的气节啊!所谓的他们老卢家的气节!
卢信良点头, 没有说话,只伸手一把将锦绣搂紧在怀里,下颔紧抵她的头顶,就像之前他抱锦绣那样。
早晨的阳光,蓦然射进来。六月的天气,居然不见有多热。
他就那么把锦绣抱着,紧搂着,下颔抵着锦绣的头,一直摩挲,不停摩挲,来回地辗转厮磨。
那被搂紧在怀中的女人,身子虽一直在颤抖,然而背脊与他,却是挺得一样的直。
脚步声踢踢踏踏,不一会儿,宫中的掌印大太监翁思奇已经走了过来,身后是几个年轻小宦官并几个皇帝御前的贴身侍卫,当然,是来带他走的。卢信良现在说到底只是被弹劾指控,罪名没有坐实。他们对他倒还算客气。
“卢大首相,请吧?”一个小宦官说道,嗓子尖声尖气。翁思奇在旁边卷着圣旨,也是做请的手势。
院子瞬间闹腾起来,哭嚷的,惊吓的。
卢信良没有理那些太监与侍卫,环视整个厢房的四周,里间的月洞窗,透过雕花格子,他看见一架彩漆描金阁楼式梳妆台呈现眼底。
妆台上,是锦绣日常所用摆放着的控云铜镜,妆奁匣子,象牙白玉梳篦,脂粉盒黛笔等等。
卢信良转过身对翁思奇道:“等等!因这一去,怕是生离死别,在这之前,本相想给爱妻再梳一次头发,再描画一次眉毛。”他的样子,平稳淡静。
翁思奇吃地一声,未及开口,方才那尖声尖气的叫卢信良走的小宦官便翻两个白眼儿,“哟!卢首相,要恩爱也不是这样,故意拖长时间,算什么呢?走走走,三司还等着会省您呢——”说着,就要来拽卢信良的衣袖,并让旁边的锦衣侍卫给上枷锁。卢信良垂下睫毛看也不看那人宦官一眼。锦绣正一愣。一大耳光子,不知何时利落风行早已扇到了那宦臣的脸上。
“腌臜东西!”
一旁的翁思奇声音,“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何妨现在首相大人的弹劾还没坐实,就算坐实何时由着你这种玩意来拉扯!还不给我,滚!”然后,身子转向卢信良,恭恭敬敬,“卢首相,既要和尊夫人道别道别,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希望首相大人能否尽量快一些,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好做人呐!”
翁思奇是个掌印太监。锦绣这才知道,什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掌印与首相,本来就是搭档。如果卢信良垮了台,这人,自然下场好不到哪去?她感叹着,同时,也心道世态的炎凉与龌龊。那个准备拉扯卢信良的小宦官,是的,用翁思奇的话——他算个什么东西?就是跪趴着给卢信良舔鞋的资格都不配,如今,却也扯起嗓子拿起态来了!
锦绣因为早上给卢信良修胡渣沐浴洗澡,头发散了,眉也花了。
轻“呀”一声,何时被卢信良拦腰一抱,轻轻地、温柔地、体贴地抱至里间的那架彩漆描金阁楼梳妆台也恍然不知。
她说,“相公,咱们……咱们真的就要生离死别了吗?”
眼泪再次刷刷刷,锦绣像觉得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卢信良,还是以前那么死板迂腐老古董的样子,他视给女儿家做这些事为羞耻……可是,卢信良的眼睛对视着她,那么温存,那么柔和,又、又那么哀凉绝望……他拿起桌上的梳子,给锦绣轻轻梳理着发,轻轻地,又动作笨拙却也不失娴熟给她挽了髻,是个随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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