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蒋兰青,墨紫冉就怒上心头,不等狱卒走远,就上前在牢房铁栏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为何要陷害我大哥!”
用特殊的按摩手法害得墨老夫人瘫痪分明是蒋兰青谋划,又逼着墨紫冉行事,如今却全被蒋兰青诬陷在了墨云天头上。
“陷害?”蒋兰青却是笑,“这怎会是陷害呢?他这般疼爱你这个嫡亲妹妹,替你承担罪责他应该甘之如饴才对。”
墨紫冉的脸色一变,就听蒋兰青又笑道,“你知道,你可以救他的。”
墨紫冉心中一惊,脚下退了一步,蒋兰青却是向前迈进一步,双手抓着铁栏,笑看着她,“只要你舍了你的前程,舍了你秦王妃的地位,去投案自首指证其实害老太太主谋是我。是你,是你受我指使亲手害了老太太,那样你哥哥便就无罪了。”
墨紫冉脸色苍白地又退了一步,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不愿意?那可是从小疼你护你的嫡亲哥哥,你却舍不得为了他牺牲自己?”蒋兰青看着墨紫冉那惊慌的小脸,再问道,“他也关在大理寺牢房里,你去看过他没有?”
墨紫冉脸上已是血色全无,她不敢去看,她清楚墨云天这个罪名是怎么来的,可她却不敢对墨云天说出真相。就如同她自己不愿意放弃前程救墨云天一般,她也不相信若她说出真相,墨云天会保持沉默地替她顶罪。
她知道自己自私,可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她的父亲,她的哥哥,她的祖母,哪一个不自私?否则,那时萧夫人死亡的真相被揭穿,为何墨越青和墨云天都保持了沉默?
“墨云天啊墨云天,你真该好好看一看你妹妹那张脸!”蒋兰青顿时俯首捧腹大笑,“好好看一看你精心爱护的亲妹妹是如何对你的!而我又是如何为你掏心掏肺,你却是如何对我的——”
墨紫冉不敢再听,她捂着双耳转身惊惶失措地匆匆离去,将蒋兰青那充满怨恨又疯狂的笑声远远甩在身后。蒋兰青看着墨紫冉那仓皇逃走的背影,慢慢收住笑,“你们欠了我的,一个都逃不掉。”
当天午后,有人看见宁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大墨府的侧门,老宁国竟是强撑着病体闯进大墨府里大闹了福寿院。虽说宁国公府封锁了消息,但还是有人从大墨府的下人处听说,老宁国公夫人让人硬是将瘫痪在床的墨老夫人拖到了庭院中的雪地里,然后命人弄来猪吃的潲水强灌墨老夫人吃下,又弄来粪水浇在墨老夫人身上,让人对着墨老夫人又踢又打。
大墨府如今失了主心骨,根本无人敢拦老宁国公夫人,只好悄悄派了人去□□向墨紫冉求助,墨紫冉却是拒而不见,竟由着墨老夫人被老宁国公夫人这么作践了好几个时辰。
可谁承想,老宁国公夫人在教训墨老夫人为自己死去的女儿报仇时,急怒攻心之下竟是突然吐血昏迷,是被人抬着送回了宁国公府就医,墨老夫人这才算是逃过了一劫。但墨老夫人在冰天雪地里被如此折磨羞辱,当夜就发起了高烧,中风之症越发严重。这么闹了一场,竟是弄得两败俱伤,也是让人唏嘘。
当日,远在玉山别宫的皇上和萧贵妃听说了老宁国公夫人吐血昏迷之后,便派了两名御医到宁国公府为她诊治。那两名御医为老宁国公夫人开了几服药,她服下之后,却依旧是昏迷不醒,急得宁国公夫人派人送信给萧镜之,想让他回来。可萧镜之却没有回信,反倒是萧贵妃派人送了信来,说是萧镜之在玉山别宫病了,这几日无法回来。宁国公夫人既要守着婆母不能离开,又挂心萧镜之,几天下来就老了几岁。
相比于宁国公府和大墨府的鸡飞狗跳,小墨府里的日子却甚为平静。墨云飞自守孝之后便安心在府中读书习字,不管外间之事。
到了十一月二十二这日,墨云飞除了孝,却也未外出走动,依旧晨起读书,午后习字。他心中记得封夫人的心愿,要他考取功名,再不任人可欺,故而片时也不肯懈怠。
午后的阳光透过他书房窗上的明纸洒将进来,落在书案上雪白的生宣上,他正提着一支羊毫斗笔凝视用瘦金体写着一个“宁”字,笔到尾勾处圆融一收,他再度沾了沾墨,正要写下一个字时,,锦月却是忽然急匆匆地进来,张口便道,“少爷,宁国公府的老太君没了。”
墨云飞拿笔的手一顿,抬头看着锦月道,“她前几日不是还大闹了那边府里,怎么今天就突然没了?”
“这奴婢也不清楚,只是门房那里听人说是她服了几天药都不见好,今天一早丫环就发现人已凉透了。”锦月边说边皱了皱秀气的鼻子,自言自语一般地道,“许是那日气得狠了,没撑过去吧。”
“那么皇上是否已下旨允宁国公回金陵城丁忧百日?”墨云飞笑了一声问。
自古武将与文臣不同,文臣父母若丧必要丁忧三年,守二十七年月的斩衰,但是武将特别是如宁国公这般身负边关安定重任,向来是不解官职,只予假百日,操办丧事。
“是啊,听说今日传信使已带了宁国公夫人的亲笔书信和皇上的圣旨出城了。”锦月点点头,又问道,“宁国公府那边也已开始置丧,咱们需要送份礼过去么?”
“宁国公府跟咱们能有什么关系。”墨云飞冷冷笑了一声,“那边府里都未必有脸前去奔丧,咱们凑什么热闹。”
“也对。不过这回真是解气,总算有人狠狠教训了老太太一回!”锦月想到死去的封夫人脸色顿时就冷了一冷,她又皱眉道,“不过还有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墨云飞问。
“外面人说今日给宁国公送信的使者刚走,皇上就调了一队禁军将宁国公府整个围了起来。”锦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是为何?难道是怕有人趁着宁国公府有丧事倒乱不成?”
墨云飞笑而不语,他低头去看雪白的生宣上那个“宁”字,不知何时一滴浓墨自他笔上滴落在“宁”字上,晕成一片。这个“宁”算是毁了。
忽然,迎儿又大呼小叫地自屋外冲进来,“死人了,死人了!”
“嚷什么!”锦月呵斥一声,“不过就是宁国公府的老太君死了,你急个什么劲!”
“老太君?”迎儿楞了一楞,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是鸿胪寺的一位官员,听说他十六那日从玉山别宫回来,半路马车坏了就暂在自己的一处庄子上歇息,结果当日就发起了高热昏迷不醒。哪知没过两日,那处庄子上的人全病了,连同那位官员一起死了大半的人,还将病传染给了邻近庄子上的人。听去看过的大夫说是瘟疫,附近的村民吓死了,也不知受了谁的煽动,竟是在昨夜将那处庄子封了,放火将整个庄子连同那位官员一起烧了,还一连烧了另外几个染病的庄子,死了近百人!消息刚刚传到金陵城,府尹正带人去看呢!”
墨云飞和锦月都是吃了一惊,锦月啐了一声,“呸!胡说八道,现在是大冬天,又无天灾,好好的怎会有瘟疫!”
“谁说没有的!”迎儿一瞪眼,“难道你这几日没听说户部李郎中的事?”
这位户部的李郎中也是在十六日因公务从玉山别宫返回金陵城的,结果他到家当日就病倒,也是高烧不退,数日之内他家中老小六口人竟是全都接连病了,李郎中和他的一个才两岁的幼子没几日便病死了。外间都在猜测怕是瘟疫,但还一直未有明确说法。
“这——”锦月有几分勉强地道,“这不都是大家在瞎猜么!”,
“本来是瞎猜的,可是今日那鸿胪寺官员的事情一传回金陵城,就有人去找了为李郎中一家看病的大夫,强逼他说出真相,那大夫这才承认李郎中一家的确得的是瘟疫。”迎儿叹气道,“如今他家已被金陵府尹命人封了不许出入。因为他们都是玉山别宫回来的,外面现在都在传玉山别宫发生了瘟疫。金陵城百姓都在闹着要将其他几位同从玉山别宫回来的官员给赶出金陵城呢!”
墨云飞越听眉头皱的越深,不怪金陵城百姓有这种反应,自古世人就对瘟疫避如蛇蝎,一旦瘟疫形成规模暴发,那便是死人无算,可能十室九空,尸骸遍野。而且从古至今每一场来势汹汹的瘟疫症状都有所不同,想要找出有效的药方那需要很多人力与时间,最为有效的法子便是将病人隔离起来。
如今这瘟疫的苗头已在百姓间引起了恐慌,若是玉山别宫当真发生瘟疫的话——
“可,可是小姐还在玉山别宫啊。”锦月已经白了脸。迎儿也想到了这一点,顿时就与锦月一起盯着墨云飞看。“少爷,不然我们派人去接小姐吧!”
“长姐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况且有飞萤在她身边,你们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墨云飞沉声下令道,“你们传话给府里所有人,这段时间不要放任何生人进府,所有送进府里的东西全检查仔细了。若是谁有头疼脑热的症状,立刻隔离起来。”
锦月和迎儿对视一眼,顿时就明白了墨云飞的意思,一齐转身急急往各处传话去了。墨云飞已无心思习字,他放下手中的笔,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最后长长叹息一声,“长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