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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不做粉侯 (珠玉瑶光)


  这句话,犹如无形一巴掌,打在裴煊脸上。
  刚才是谁说自己能够全权代替公主说话,说本宫很累了,不想见人的?
  嵬名霄心中狂笑,可面上还是很厚道,什么也不多说,只冲着裴煊灿烂一笑,然后,挺了挺腰杆,又抬起双手扶了扶腰带,昂首阔步,从裴煊身边,扬长进门。
  擦肩而过的眼神余光中,嵬名霄还是很佩服这位厚颜的裴大人的。就这样被公主的贴身侍女啪啪打脸,可人家根本不觉得难为情,依旧一副温润玉面,冰山冷眸,芝兰玉树般,立在门口的夕阳残辉里,任尔东西南风,不改脸色,不减威风。
作者有话要说:  裴煊:不是我说你,我们怎么能够这么没有默契,让嵬名霄那小子笑话?
公主:我去和亲,又不是嫁你,为什么要跟你有默契?
裴煊:……
哎,公主的翅膀越来越硬了,会把煊哥气出内伤的。

  ☆、谈判

  出玉京往西,一日内可抵达的最近驿站,接待的都是进出京师的要人。自然庭院宽敞,屋舍众多,举目干净明亮,即便是在这日头西沉,天光渐暗的时分。
  远嫁夏国的和亲公主出京,头一夜,便是宿在这里。外面喧嚣忙乱,里头却清静宜人。
  紫苏引着嵬名霄,穿过庭中树隙,廊下光影,越过沿途已经到位的值守侍卫,过了七八间屋舍,来到最里面的屋子前,一个轻巧转身,和门口俏立等候的半夏,并肩站了,再微微欠身行礼,把夏国皇子往虚掩着房门的屋子里请。
  嵬名霄也不客气,四下一张望,便回头推门进屋。
  心中犹叹,这安阳公主,派头还真不小。
  推门迈步的瞬间,心中叹息未歇,室中光景也未看清楚,就听得右边耳垂处“砰”一声,似小石子之类的硬物击中了他所饰耳珠,赶紧抬手一捂,一捏,指上竟是齑粉。那股力道势虽微,力却巨,把他的耳珠击碎了!
  夏国有男子佩耳饰的风俗,夸张者满耳都是洞,满耳都挂环。嵬名霄不太喜欢追赶这股花里胡哨的野蛮潮流,只在右耳下,嵌了一只碗豆大小的珠子而已,不仔细看,还找不到呢。
  可此刻,就是这样一颗不仔细看还找不到的小珠子,被人给精准地击碎了。而射击的人,兴许在刚才举弓瞄准的瞬间,连他的人都没有瞧清楚。
  这般眼力与准头,让自小就骑在马背上,背着弓箭长大的嵬名霄,亦感到心惊。
  是故,当他立在门边,看清楚室中的女子,一身宽袖大袍的红锦礼服未褪,捞拳挽袖,只手插腰,另一只手的指尖上勾着一把小巧的玉质弹弓,吊儿郎当地摇晃着,正冲他笑得得意……嵬名霄虚抬了抬双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又警醒地往室中扫视了一圈,生怕还有什么暗藏的玄机。
  如此彪悍的女子,长得沉鱼落雁,无可挑剔,可浑身带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他还是小心点为妙。嵬名霄甚至觉得,恍惚中,三月前被净桶砸中的那处头皮,竟开始隐隐发痛。
  偏偏眼前的公主殿下,没有半点恶人的自觉,依旧笑意盈盈地,盛情邀他上前,几案边,茵褥上,坐着说话。
  嵬名霄定了定神,才大步上前,大马金刀地坐下,索性也不客套寒暄了,开口就是一副老熟人的语气:“你这一上来,就玉弓弹丸招呼,是什么意思?”
  既然都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既然以后还得打很久的交道,就懒得客气了。都是爽快人。
  “没什么意思,就想试一试,我能不能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杀你!”几案对面,安阳公主更不客气,语刀子刷刷使来,愣是将嵬名霄呛得直瞪眼。
  “你要谋杀亲夫吗?”嵬名霄瞪完眼,终于适应了她的突兀,找回了自己的脾性,脱口嚷到。
  “我不会嫁给你!”夜长欢敛起裙裾,坐了下来,有板有眼,坐得笔直,一字一句,说得坚决,“我主意已定,没有人能够改变我的心意,你若是听完我的理由,也不会想要娶我的。”
  低亮而清凉的女子声音,如珠玉坠盘,洒落在旅途驿站的静室里,窗棱缝隙间,流转着夕阳余辉,夏国皇子与熙朝公主就这般隔着几案,端庄对坐,俨然两国之谈判。可是,很显然,熙朝公主没有按照套路来出牌。
  “……”嵬名霄一开始,就无语了。
  有这样谈判吗?她三言两语,就已经决绝表态,把门关死,把路堵死,把天聊死了啊。
  熙朝以姻亲为助力,他则以臣属为回报,一切都建立在这桩联姻的基础上,比如,那三万骑兵的嫁妆。这个女人一上来,就不嫁不娶的,那还谈个毛?
  再则,这和亲公主都上路了,突然信誓旦旦地说她不嫁,是几个意思?
  嵬名霄实在是郁闷得紧,同时也嗅到些危险气息,莫不是他的深谷最低点,还未到来?
  “在这之前,我已经嫁过三次……”夜长欢坦诚说来,“我想,你一定会介意的。”
  “……”嵬名霄一愣,也不去细想嫁过三次是什么意思,只在心中默念了一下他如今的急切需要,便摇头否认到,“无所谓。”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强大的熙朝作靠山,一支强大的军队帮他打烂仗,其他的,还真无所谓。
  “我命硬,克夫。”对面的女子,又垂下长睫,凉着声音,轻叹一声,很是埋汰自己的样子。
  “没关系,我的命更硬。”若光是斗嘴皮子,嵬名霄还是有些嘴劲的。
  “你只不过是想要从你兄弟手中夺回夏国而已,不一定非得要娶我的。我不嫁你,那三万骑兵,也可以全力助你。只要你答应我,事成之后,我们便一拍两散,不再相干。”夜长欢正了声色,认真说来。
  “……”嵬名霄面上有些懵,可脑中再清醒不过,夜长欢说中了他的心思,也满足了他的需要。
  “我们可以做盟友,如果处得好,私底下,还可以做一做朋友,至于夫妻,还是不做了吧,省得相看两厌,苦大仇深。”夜长欢说着,微微欠身,伸出一只手,越过几案,催促着嵬名霄的决定。她揣着人心给需要,踩着人性提要求,互惠互利,各取所需,所谈之约,应该,差不离。
  果然,几息沉吟,嵬名霄便伸手抓住那截白玉莹光的手腕,重重一握,爽快地道了句:
  “成交!”
  夜长欢被握得生疼了,赶紧将手抽回去,心想这人多半是故意的。遂撅了撅嘴,直接逐客:
  “不送!”
  既然都谈妥了,还坐着干瞪眼干嘛,赶紧走人,好做后面的事,她很忙的。
  嵬名霄收手握拳,指腹藏在掌心里,回味了少顷方才那滑腻的触感,翕了翕唇,终是未能接上话,无奈地双手一抬,“啪”地一声撑住几案边沿,做了个起身之势。
  起了小半个身躯,忽又停下,坐回去。他像是回过神了,眉尾一扬,拖着声气问到:
  “我就不明白了,事成之后,你就是夏国皇后,这你都不稀罕,你还想怎样?”
  嵬名霄实在想不出,对于一个和亲的公主而言,还有什么是比做皇后更有吸引力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再者,这已经送出门的嫁,犹如开了弓不能回头的箭,她还有什么别的路可以走?
  “我别有所求。”夜长欢淡淡一笑,轻轻地叹了一声。看着倒是和气,其实颇有些夏虫不可语冰的高傲味道。
  “求什么?说来听听?”嵬名霄却不介意,他确实有点好奇。搞清楚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对他而言,很重要。因为,如果她真想摆脱他的话,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杀了他。况且,就在刚才他进门之时,她已经证明了自己有这个能力,更别说,还有三万骑兵在手。万一她脑子进水,临时变卦,突然乱来,他还真不知,该如何防范。
  “说了,你也不懂。”夜长欢又笑,一副懒得多说的神情,顿了顿,仿佛看穿了他的忧虑心思,又补了一句,“放心,我会全力助你,因为,我需要这份功劳。”
  她的远行,是为了能够回去,带着功劳,带着重兵,重回玉京,这样,才可在父皇面前,讨一份犒赏,图她之所求。她要去挑战一个夜氏祖训与当朝律例,为什么重臣就不能尚公主?
  这份执拗与决心,说来,嵬名霄不会懂,说不定,还会嘲笑她,痴心妄想,不知轻重,不识好歹,丢西瓜捡芝麻……
  “你有病!”嵬名霄定睛看着她,凝神片刻,突然下了个结论。然后,起身,拍两下袍边,抬脚走人。
  “你才有病!”夜长欢嘴快地追着那个背影,骂了回去。
  话音才落,嵬名霄已经走出了房间。留一室暗淡余辉,佳人独坐,犹自咬牙抽气。
  夏国皇子和熙朝公主的谈判,便从凶险试探开始,以街头骂架告终。
  但该说的话,该表的态,该问清楚的承诺,安阳公主认为,皆已摆在了明面上。以后的事情,谁也不欺谁,谁也不吃亏。她自认,行得坦荡。
  且从刚才的对话中发现,这个嵬名霄,兴许也不难对付。
  好像除了裴煊之外的人,都不难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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