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裴煊终于觉察出身旁的异样来。那绵缓的呼吸声,其实是一种断断续续的压抑。
抓起扣他腰上的手,才发现冷得跟冰块似的,再去摸她额间,又滚烫得吓人。这种受了风寒而引发的高热,最是冰火两重天。
这才一把将她揽过来,抱着怀里。唇边的桂香乌发,扑鼻沁心,臂弯里的纤细身子,微微发抖,便激得他心里一阵一阵地发紧。
“是不是很难受?”他问她,他感受着怀中的光景,亦觉得难受。
“这样比靠在墙上,舒服多了。”夜长欢摇头,顺势软了身子,靠在他胸怀里,舒了口气。
不就是在山道上吹了点冷风,又在地上睡了一宿引起的高热吗?她一直身强体健,应该可以抗得住的。
晕乎乎的,窝在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里,鼻尖所触觉,衣上的艾叶气息,颇能安神定魂。还能感觉到裴煊的手臂,在不断地收紧,手掌在她腰背上,一下一下地,长长抚摸,又不时低头下来,拿他冰凉的额头,来贴她滚烫的前额。
裴煊什么都不说,可夜长欢能感受到,有那么一些真真切切的怜爱之意。
她就有些庆幸,这样靠在一起,挺好嘛。发热什么的,都是皮肉筋骨之苦,算不得什么。甚至又在心中胡想,早知道生病可以让他这样 ,她就多生几次病了。
一直痴求的,不曾想竟然以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得到,所以,高热之下,夜长欢反倒有些兴奋,神经兮兮的,嘴边忍不住开始跑马,有一句,没一句的,直想从裴煊嘴里再刨出些什么来:
“国舅爷,原来,你喜欢吕家小娘子那样的女子啊?”
“……”裴煊一怔,不答话。
“那我可就差远了,吕小娘子可是玉京城里出了名的才女,我呢,是玉京的笑话吧。”夜长欢心中,还是有些失落,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裴煊的脸色,看不见周遭的事物,反倒有种安全感,怂恿她极尽倾吐。
“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喜欢你的?……呵,我也记不得了,反正,以前你每次进宫来,总是板着一张棺材脸,要我跟着太子叫你小舅舅,那个时候,我就很喜欢了。”
“……”裴煊依旧沉默,任由她胡言乱语,敲打在心上。
“小舅舅,亏你想得出,听着就老气,别扭!你可记得,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这样叫过你的。……裴少炎,好歹我们也算是多年旧识,勉强也能算是一家人,三天两头相见,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过我,啊?就一点点都行?”
“……”
“你说啊,裴少炎,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都难受得快要死了,也听不到你一句好话,就算是哄哄我,也不行吗?”
裴煊绷着心弦,如擂重鼓,只管将她抱紧。他什么都不能说。看着又笨又横的人,其实是个心有七窍的人精,别看她烧得糊涂,保不齐记性好着呢。
那怀中的小人儿胡天海地问了半天,没听到一个字的回应,也像是累了,气呼呼地,埋头呻/吟。
先前就听得有鸡鸣声,这会儿天色应该快要破晓了,抓他的人,很快就会来看的。
不管怎样,得先给她退热,挪个干净舒适的地方。
裴煊心想。
终于,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头顶上前方,一声石板挪动的轰响,一片黎明天光,射进暗室来。
一个男子沿着石阶走了下来,一边晃晃悠甩腿下阶,一边拍手,啧啧称赞。操一口生硬的汉话,却又是富家公子哥儿的作派:
“少炎兄,好兴致啊,到了这地方,也还有温香软玉在怀,佳人相伴!”
裴煊适应了渐渐敞亮的光线,看清楚了来人是谁,脑中电光火闪,当机立断,将怀中的人往地上一推,站起身来,淡淡说到:
“一起出游的贵家娘子罢了,我与她,不熟。”
☆、11 彪悍的女子
什么叫做“我与她,不熟?”
夜长欢被裴煊一把推到地上,再是晕沉难受,也给惊醒了。
他这是要翻脸不认人吗?前一刻还将她抱得死紧,她还以为是不是,她的高热,将那块千年冰山给捂化了一点点,怎么陡然就生变?
地上冰凉,也懒得起身爬起来,将就趴伏着,一边咪眼打量着来人,一边听他与裴煊说话。
那也是个年轻男子,身材高大,肤色黝黑,汉人打扮,但是,一看那浑身蛮气,还有刚才那生硬口音,便知不是中原人。
那人暂时没有接话,而是走下台阶,上前行了两步,探头来认真打量了一番地上的夜长欢,这才点点头,对裴煊说到:“哦,原来不熟啊。”
那语气仿佛在说,鬼才相信。
“嵬名霄,你深入我大熙境内,京师重地,就不怕回不去吗?”裴煊不理他的拐腔拐调,正声说到。
嵬名是夏国国姓,如今大熙与夏国正开战事,一个夏国王族,潜入敌国京城,确实是很件招摇的事情,加之这一副非我族人的长相,也很容易暴露行踪。这个嵬名霄,胆子还真大。
夜长欢心想。又抬眼去看这个高大男子,从眼皮下的靴面,到袍角,再一路往上,至脸面,正好对上嵬名霄低头来察她的眼神。
嵬名霄索性蹲下身来,一边继续看她,一边却是与裴煊说话:“战事陷入僵局,父王觉得我没用,索性打发我来查探你们的西线布防,本来,前段时间,我的人已经获取了军图,又被你给捉住了。”
说的是两国交战的要害机密,却又像对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闲聊。
“那你是想要你的人,还是西线布防图?”裴煊却不与他绕弯,直接问来。绑了他来,必定是有所图谋。
“我要你。” 嵬名霄站起身来,笑意森然,转头看向裴煊。
夜长欢听得一声暗笑,仰脸去看裴煊的神色。这两人,是旧识。裴国公常年镇守西北,裴煊少时也常常随父在军中,认识这敌国王子,也不足为奇。只是,这二人的交情,也不知到底有多深,言语机锋,就跟打情骂俏似的?
裴煊倒是一脸镇静,那嵬名霄却又咧了嘴角挂笑,得意地要挟:“被捉的密探,只能以死殉国了,万万没有再营救回去的道理。如果裴老将军的独子,被我擒住了,那我还要西线布防图,何用?”
“你尽可以把我带到两军阵前,试一试。”裴煊终于也扯起嘴角,笑了笑,又顺着他的意思激将。
夜长欢在一旁,终是忍不住一声嗤笑,喷鼻而出。她明白裴煊的意思。
原来这个嵬名霄,胆大,却无谋。裴老将军是与夏国开战的熙军主帅,就裴煊这么一个儿子,如果裴煊被擒,确实可以掣肘主帅,扰乱熙军,以一人,乱一军之心,计倒是个好计,可是,实施起来嘛,很有难度……
“你笑什么?”嵬名霄听见她的笑声,竟转头过来问她。
“此去夏国千里,你走不回去的。”夜长欢便老实地,学着裴煊的话,给了他忠告。
她与裴煊,两个大活人,一日不归,京中必定来找。说不定端木赐或者武阳,已经来了。一群惹眼的夏国人,带着她与裴煊,别说穿越千里国境,去西北战场,就是走出玉京府地界,也难。
嵬名霄被她说得一愣,继而眼中精亮,竟抛开裴煊,转而与她理论起来:
“你且说一说,何以见得?我就走不回去?”一副颇有耐心与兴趣的模样。
“你当我大熙千里国土,是无人之境吗?”夜长欢忍着昏沉,抬了头,反问他。
且不论她对玉京捕头和熙朝探子们的信心,她亦有自持,最好的情况,就是昨夜绑她的那群山贼,受到钱财的诱惑,已经拿着她的信物,入城找杜夫人要钱去了。
“你是指这个吗?”嵬名霄从袖中摸出一件物什,勾在指头上,在她眼前晃了又晃。
夜长欢便觉得,更晕了些。嵬名霄手上拿的,正是她昨夜给山贼的佩玉。
那人又得意地告知她:“不好意思,那群贪心的山贼,昨夜被我全部杀了。一个不留,一点风声都不会走漏。”
原来是最坏的情况!
夜长欢别开头,躲开垂在她脸上扫拂的玉佩丝穗。又抬眼看了看裴煊,见着他跟个闲人似的,退开去,靠墙而立,闭目,调息,握拳。她与这嵬名霄,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斗嘴,也像跟他无关一般。
夜长欢心下一动,突然抬身伸手,看着像是要去抓那佩玉:“我的东西,你还给我。”
嵬名霄猛地缩手,躲开去,却被她一股蛮劲,顺势给扑坐在地上。
那一刹那,裴煊突然睁眼,箭步冲上来,一把拉开她,紧跟着,劈头盖脸,就朝嵬名霄挥拳招呼过去。
嵬名霄反应也快,一个抬手格挡,就地翻滚起身,给招架住,裴煊再攻,两人便迅速扭打成一团。
夜长欢赶紧朝着墙根滚开,挪出地方来供他二人打斗,同时,密切观战。
刚才那突来的默契,她也不知,是不是有神灵相助。先前别头之际,发现裴煊不说话,靠在墙边凝神定气,她就大约知道,裴煊想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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