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落西南四十秋,潇潇白发已盈头。
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
长乐宫中云气散,朝阳阁下雨声收。
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
心中惊道:“这却是哪里的和尚?竟会用如此笔法写诗?”见此诗虽然被潸潸泪雨尽透,口吻却如一位逊国君主痛失家国一般。慢慢踱至江城子身边,小心道:“江城子,你我在这山中相处日久,难道你还不肯告诉我你的身份?”
江城子想了半晌,苦笑道:“我……建文帝朱允炆你可曾听过?”
伊果惊道:“朱允炆?莫非你就是建文帝?”
江城子不语,手中结网动作不停。
伊果盯着他看了半晌,实在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忍不住叹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为人何处不相逢。我伊果一生遇人,总是冤家路窄……”抓住江城子双肩,激动道:“朱允炆,不,江城子,不,建文帝!天,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伊果实在不知靖难之役中建文帝竟逃出皇宫,竟然还叫自己遇上,一时不能自已。
江城子一脸不为所动,似乎对伊果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
伊果跳到他面前,道:“皇上啊,你竟在这里三天打鱼,两日晒网!你可知江湖上因你起了多大的事故?图炆会的人以为你死了,纠结了几千人马攻打皇宫为你报仇,还要扶持你幼子朱文圭登基呢!”
江城子双臂一颤,将渔网掷下,道:“那他们赢了皇叔吗?”
伊果黯然道:“没有。”
江城子喉中冷笑一声,复又拾起渔网。
伊果道:“若不是我,他们或许能赢。朱文圭虽然多半是个傀儡,但也总会奉你为宗室正统。”
江城子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伊果道:“图炆会为首之人是我的……父亲,他要我充当皇宫的内应,却没料到,我背叛了他。图炆会轰轰烈烈二十多年的心血,一朝毁在我手。”
江城子知她武功与自己相比如同云泥之别,但她在他面前说起此事却毫无愧疚恐惧之色,好奇道:“你为什么要背叛他?”
伊果叹道:“我也不清楚……”心道:“我背叛他是因为他要杀我,他要杀我是因为我杀了他独生儿子,可是他独生儿子根本没死,是任砯,他活得好好的。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无妄之灾啊?”
江城子见她神情忽得凝重,道:“这不重要。顾三山,图炆会……这顾三山朕却知道,是耿炳文的随从,想不到却有这样的胸襟,朕罢免了他主子,他还肯为朕效力。皇爷爷屠戮功臣宿将,几乎殆尽。朕只能启用年近古稀的耿将军,耿将军忠心耿耿,满腹韬略,是朕太过心急了……苦哉苦哉!黄子澄害我不浅!”
他实在是太过激动,一时语无伦次,忙抓住伊果道:“你方才说,你背叛了顾三山,让图炆会功亏一篑?”
伊果道:“没错。”
江城子道:“荆轲倾其性命,不能伤秦王分毫;比干忠心赤诚,反被纣王挖心;刘封忠孝两全,却被刘备赐死;还有那戚夫人被吕后害为人彘;王皇后被武则天害为异类;梅妃被杨玉环囚死于东阁……”
伊果见他呆呆地喃喃自语,笑道:“皇上,你懂得典故不少啊,连那些宫闱秘史都知晓。”
江城子不理伊果,续道:“古人的仇恨何其多,哪一件不比朕的更咬牙切齿,可是他们却都无法报仇。既然如此,朕也无须将报仇作为人生己任,忘了也就算了,忘不了就藏在心底,等有机会再报也就是了。”望着伊果道:“朕从地道逃出皇宫时是这样对你说得吧?”
伊果想起与韦声被困在枯井地道之景,道:“你原来真是从那地道中逃出的?可是为什么有一块巨石挡路?”
江城子听到“巨石”二字,猛然抱住伊果道:“爱妃啊,爱妃!朕对不住你啊,你冒死为朕堵住敌人的去路,朕却只能隔着石头对你说这几句话……朕对不住你啊!”
伊果任江城子抱着,明白过来:“怪不得我与韦声会在那地道口看见一具尸体,原来却是建文帝的爱妃,她穿上了男人衣衫与建文帝欲从地道逃出,后面敌人追赶,她无奈之下推出巨石挡住敌人,却也断掉了自己的生路。那敌人武功高强,愤恨之中杀死她,然后从井口逃出。那人教建文帝从自己眼前溜去,想来也必定怕当今皇上怪罪,才绝口不提此事。当今皇上将建文一朝的宫人官员屠戮殆尽,那条地道从此也就无人得知了。”
江城子泣道:“允炆每念之,常痛于骨髓,日夜切齿腐心也!爱妃,自那日后,朕漂泊江湖、形单影只……朕甚是思念你。”
伊果挣脱道:“皇上,我是伊果,不是你的爱妃。”
江城子眼神茫然,像是一个被夺去吃食的孩子般,道:“原来是你。”半晌又道:“伊果,你想不想学朕的离身幻影大法?”
伊果喜道:“皇上你真的肯教我?当然好了!”
江城子道:“好啊,那你便拜我为师。”
伊果脸上的笑容僵住,道:“那便算了。”
江城子道:“难道你不想学这样的高深武功?朕被皇叔打了四年,日日担惊受怕,除了爱妃,也只有这武功才能令朕稍微开心一点了。”
伊果道:“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父者,三纲五常之首,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嘿嘿,有一个顾三山这样的父亲,已教我一生吃尽了苦头,我怎敢再要第二个?”
江城子先是惊愕,后满意道:“小姑娘,不错不错!”
伊果奇道:“嘿,我背君背父,天下人均不齿的败类,你竟然说我不错?”
江城子叹道:“若朕当年有你一半的魄力与狠心,必会杀了朱棣,也不会任他反扑,有之后的靖难之役了。至于背父背君,天下人均不齿的败类又如何?朕是保全了不杀皇叔的令名,却失掉了整片江山。天下何人不被骂?天下何人不骂人?”
伊果笑道:“皇上,你不愧是皇上,懂的道理就是比我们寻常百姓多。伊果受教了。”
江城子道:“你既然不想拜朕为师,朕在这深山荒野又实在闲的无聊,非要教你不可。那么咱们公平一些,一物换一物如何?”
伊果喜道:“这主意不错!”又愁道:“皇上的武功高我太多,你教我离身幻影大法,我却没一样本事拿得出手。”
江城子道:“谁说要你教朕武功?”
伊果道:“那我却用什么东西来换呢?”
江城子起身,挥几下衣袖,道:“我先教了你武功再说!”转身哗哗哗哗向一颗桃树奔去,又哗哗哗哗返回,张开掌来,却多了一枚桃子。
伊果接过道:“多谢皇上!我正好渴了。”拿着吃了。
江城子惊道:“朕在教你武功啊,你怎能分心?”
伊果愕然。
江城子道:“发什么愣!还不快去学着朕的模样去摘桃?”
两个月后,待伊果将一颗苹果递给江城子,江城子突然哭道:“伊果啊!你一定要帮我报仇!一定要帮我报仇!四叔他欺人太甚,我好伤心……我好难过……不让我当皇帝不要紧,为什么非要将我逼死不可?为什么呢?为什么?”拥着伊果大哭,连“朕”也不称,直如受了欺负的孩子般。
伊果道:“帮你报仇?”
江城子道:“没错!我教你武功,便是要你为我报仇这件事来交换,你答不答应?”
伊果茫然不语。
江城子失望道:“这些年来,我一共遇到了二十七个人,传授了二十七个人离身幻影大法,没想到,却没一个人愿意帮我。嘿嘿!”
伊果忽然道:“谁说我不帮你?”
江城子惊道:“你答应了?”
伊果道:“成天在宫里当奴才,弄得我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奴才。其实,除了皇上,就是位高权重的皇后、太后、皇子公主云云都是奴才。只有成为天下之主,才能真正的畅情适意、无所顾忌啊。”
这日皇帝出征凯旋而归,也正是皇帝遇到刺客的那一日。
伊果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多年,深知锦衣卫护卫皇上的套路,在帐篷外的一颗大树上伏了一个时辰,等到了锦衣卫换班时分,正要以离身幻影大法晃进御帐时,忽得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竟抢在她前面踏进了御帐,她心下无比好奇,甚是超过了刺杀皇帝的念头:“谁?谁竟然跟我不谋而合,也要刺杀皇上?”
那人身法虽然快捷,但在伊果眼中,却是缓慢迟钝。她接着伏在树上一动不动,打算待那人动完手后,自己再去追上他。
御帐中的烛火闪了几闪,那人便急急而出,却正好在锦衣卫重新站立好之前。伊果忙踩了树梢,追了那人而去。那人以轻功跑了一阵之后,便气喘吁吁,换了寻常步子走。伊果跟在他后面,再也忍不住,忙冲上去拦住他道:“你是何人?”
那人吃了一惊,忙退后几步道:“你是何人?”他自以为得手,再无人追究,脸上的黑罩早已在路上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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