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乐听到略带沙哑的颂诗声,抬起头,看到他当窗露着小半边脸,正对自己微笑。唇角勾起,一如既往挑达。连眼神似乎都没变。依然是那酷肖阴后的模样,深情,又带点贪婪。她记得这首诗,当初还很小的时候,他就拿着珍珠或者鲜花诱哄自己,让自己跟着他念。她用甜脆的口声,跟着他读。等到念至:“十四为君妇”就羞恼了,她是早熟的,追着他打,把身边的插花,鸡毛掸子,不分轻重的丢过去。他哈哈笑着跑开,一幅开心的不得了的样子。
青梅竹马,多么美好,他早早的在她心里种下痕迹,试图占有那最纯真的时光。日后,不论何时,只要她回忆起童年,那回忆里,就一定会有他。
宝乐被那带着蛊惑意味儿的诗句念到晕头转向,心里反酸,手心被指甲掐进去,闯进门去,吼道:“你住口。”
他果然闭嘴,只是依旧笑笑得看着她。他说道:“我最近还在想,上京如此大,不知何人还记得我这个废太子。后来想啊想,便知道,一定是妹妹了。妹妹再做出凶巴巴的样子,也改不了自己柔软的心肠。”
“不!”宝乐昂高了下巴,阳光只照亮一双眼睛:“我是来嘲笑的。你落到今天,是活该。”
他却不怒,反而哈哈笑着鼓掌:“来得好,来得好。我就是活该。”放下手,又一本正经:“你看,我如今已成这样子了。你看着,可觉得愉悦吗?”
宝乐打量四周,这里只有极为简单的陈设,想想太子府的奢靡,看看这粗瓷榆木家具,真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他说:“我的用度尚可维持,周主并没有那么恨我这个儿子”。
“舅舅是恨你不争气。”宝乐别开头去,忍下了心中酸涩,“大哥,你本是个好人,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杨元策看着荒芜的庭院,沉默半晌才道:“谁知道呢?我看到华美漂亮的东西就像搬回家去,不管是瓷器,还是香花,不管是饰物还是美人。呵……我曾经也想改,但我总是克制一两天,就变本加厉。”说着说着,又笑了:“谁不想呢?妙妙,你说谁不想呢?只不过我运气好些,当着太子,所以我有权有势有钱,能付诸行动罢了。”
她曾想过,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锦衣纨袴,说不定俩人还真得玩到一起去,然而他竟然贪得要收藏她,折花般带回家去,猫儿样圈在床上,鸟雀般锁在笼里。还要她觉得自己领受了无上荣光。宝乐眉眼凛冽:“你就是贪而已,乌鸦一般,叼着东西回巢穴,早晚闹得后院起火。不用说得这么好听。”
“对啊,我贪……我该只做个闲王”然而偏偏又对权势存着幻想,有了皇位,普天下辉煌华美之物,之人,便都是他的。他悲切切低了头,那点虚伪的笑,再装不下去。
宝乐咚的一声,把篮子放在桌案上。那里头放这些他喜欢的制作极为精美的糕点。“妹妹。”宝乐要走,又被他叫住。他站起身来,宽大的青花罩袍空空荡荡挂着。他瘦了好多,俊秀的面容忽然涌现出大波的疲惫。
“你知不知道,我对你好了十五年,你却一夜之间对我冷漠以待的时候,我有多恨,我甚至想着你别在世上出现就好了。那我还可以正常一点。我总想着,把你收回家里,好好安置。那院子,那屏风,那牙床绣榻,那摆件儿绫罗,要是不够美,不够出色,怎么能配得上你呢?十五年啊妙妙。我着了魔似的,为着那天做准备,好容易,你成人了……你却不知随便把自己给了哪个。我几乎废了,不,我心都没了,你知道吗?”
宝乐眸中似有微光闪烁。然而没有眼泪也没了温情:“你终究娶了何淑娴。你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你怜惜太多美丽的女子,我只不过格外出色些,叫你关注的多些罢了。这样算来并没有那么重要。你一厢情愿入魔障。怨谁?”说罢,转身就走。他追出来几步,终于喊了出来:“是谁?他是谁?”
宝乐回头,方才的柔怜全都不见,骄傲而又漠然:“区区废王,敢这么跟本郡主讲话?”他脸上满满惊愕,妙妹妹何时也会这般教训人了。此情此景叫他想起自己当初放狠话的时候:“你等着,这江山天下,还有你许妙,都是我的。”她这是在报复?
他忽然又笑了。还是这么可爱啊。宝乐看着那笑容,微微发怔,仿佛幼年玩闹时,任由她冲过来,扑上去,挥着拳头:你打吧,我不还手。
“我可以告诉你,我很中意他。至于他是谁。与你何干”
杨元策似乎在那一瞬间,听到某种东西碎掉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改错字没有改……/(ㄒoㄒ)/~~按照现在一周更两次的频率来看,下次更新应该在周四。中间如果看到更新 ,那都是错觉。谨以此告知追文的小读者。
我已经连轴转忙很久了,希望快点度过黑□□~~拜拜
第36章 斗殴
宝乐慢悠悠走出这废太子的宅邸,身上还带着些冷冰冰的湿气。夏末秋初,露水繁重,连榆条上的蝉鸣,都显得有些颓丧。宝乐轻轻抱了抱自己的胳膊。单薄的绸纱下,影影绰绰,一幅绝佳身段。阿长还等着外头,见了宝乐,忙接过来,她仔细观察宝乐神色,小声道:“主子,吵架了吗?”
宝乐淡漠的摇头:“没有。只是很奇怪,看他落到这般下场,我并不觉得欢乐。”
阿长轻轻叹息:“姑娘一直都是个心软的人。”
不,跟心软无关。宝乐在心里反驳,是厌倦。重复太多次,已不想动用情绪。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车轮扎扎碾过黑色条石,宝乐闷沉沉靠在车厢壁上好似睡着。她记得前几次,太子并未被废,昭王也并未上位。怎么今世就不一样了?宝乐暗暗心惊,想到长秋宫偏厢,她慨然告知“我的身子早给了别人”,太子的愤恨和失魂落魄。难道是激化的?就因为自己和齐天那一睡?
宝乐不由得扣紧了掌心,她并未升出多少唏嘘,反而在一刹那,先唤醒的,是身体深处蛰伏的快感。在她脑海里冒出齐天形容的一瞬间,就撩拨起了那代表欢愉的小虫。她微微垂下了头,感觉心跳有些失衡。
无论嘴上再怎么不肯承认,她都享受与他相处的光阴和滋味。
马车忽然一阵动荡,是老付忽然喝止了马匹。阿长急忙扶稳了她,随后又撩开帘去,她看到元荣当街站着。他竟然高了许多,挡住了身后的太阳,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直愣愣看过来。宝乐有些紧张,强装着镇定,冷声问道:“你这是……”话犹未完,已教阿长搀扶着,下了马车,又改了好声气:“太子殿下万安。”
面上是和颜悦色的笑,那细而上翘的音调里,却让人读出了一丝轻蔑。元荣大踏步走过来,庞大的黑影,将她瘦小的身子,逐渐吞噬。宝乐不由自主的后退,却撞到了车辕。这个混蛋,他看起来,竟然是要打人的样子……
元荣欺近了她,仿佛看出了她心底的虚弱,脸上浮现出些得意的笑,如同清水上面,汪着的一层油,叫宝乐觉得恶心,她轻轻扭过头去。“看着我。”元荣说。
“太子爷。请你注意礼数。”
元荣忽然冷笑。“礼数?”他的神情里也带上了轻蔑的味道:“阳平侯府的郡主,竟然去探望废太子,真是好懂礼数。他的废黜,你那好娘亲功不可没,你现在又来装什么假惺惺?”
宝乐心中一刺,一扭头啐他脸上。“甭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当初就说过,我的事不许你管。同样的,我的事,也不用你太子爷来评价。你要说我娘亲功不可没,那我也算你的功臣,来,叫我一声恩人听听?”
元荣俊美的面容有些扭曲,她在尖牙利嘴的争吵,却叫他觉得如此生动 。再不是以前那样,敷衍的安抚,蜻蜓点水似的柔情,那是对小孩子的态度。她终于要抬着头,视线微微抬高,正视自己了。他忽然开始激动,以至于身体里的血液汩汩的窜行。
宝乐恨了一声,扭头就走,刚要蹬车,却被他板住了腰,又拉下来。阿长要来阻拦,却被他一拳头推倒在一旁。听她哎呦一声落地,宝乐俏脸煞白,心中惧意再次升起……你,要干什么。
元荣道:“姐姐不要这么怕。我们一道去侯府吧,我正好有事,要寻找好姑姑呢。”
宝乐果断摇头:“我有我自己的车舆,怎么敢登太子殿下的马车?”元荣嗤得一笑,忽然掏出一把匕首,噌的一下,划了老付的手臂,血顿时涌了出来。老付一声惨叫抱跌落下来,宝乐的瞳孔瞬间扩大,清晰的映出了昭王带笑的脸:“现在没有了。哎,车把式太不小心了。来,请上我的车吧。”
宝乐深深吸了口气——
马车里陈设着青铜掐金丝的转顶博山炉。升腾的青烟在狭小的空间弥散开,浓郁的甜香,落了人一头一脸。宝乐扎挣着身体,默然端坐,水月菩萨似的。元荣便笑了:“姐姐,是乳香呢。”她心里猛地一沉,想到了山间做过的,可怕的梦。
“谢谢。”她轻着声调开口,意图以柔来安抚:“倒叫殿下费心了。”元荣却忽然凑过来,挨得她近近的,只叫她的身体微微倾斜,向车厢壁角缩去。“姐姐在怕我?”元荣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宝乐冰着脸:“我的下人都被你打伤,叫你支开了,你还指望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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