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表妹最喜欢的那根珊瑚簪吗?陆侍郎有心了,果然还是你最了解表妹。”
睿王戏谑的意味更重了,眼睛干脆直视沈彦钦,二人对视,沈彦钦依旧清冷淡漠,不为所动。
而这一举却让珲王夫妇逮到了机会,俩人一唱一和,迎合着睿王,赞起簪子的精致和陆侍郎的知情识趣来,全然不把羞怒的余竞瑶放在眼中。
余竞瑶双睫低垂,默不作声。她可以反驳睿王,回斥珲王夫妇,可是陆勉不行,她对他余留的那丝愧意让她做不出来。她握着那只簪子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就在这时,手背一阵温热,沈彦钦的手覆了上来。
余竞瑶惊讶地看着他,沈彦钦的脸上依旧绽着那甫定人心的微笑,在她的手背轻拍了拍,余竞瑶会意,婉顺地笑了。
“这根簪子你看中很久了,怪我,没有早些给你买下来。”
陆勉话一出,满堂皆惊,众人屏息凝神,静得只余心跳声。
余竞瑶愕然,她没想到陆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样的场合,当着自己夫君的面,说出这般暧昧的话,这不是挑衅又是什么?
“我可曾说过?自己都不记得了。”余竞瑶莞尔,清媚动人。她手指拈起簪子,透过珊瑚簪花淡淡地瞥了陆勉一眼。“簪子倒精致,可惜我现在不喜欢珊瑚了,偏爱白玉。”
“白玉?”睿王罕纳,目光落在了余竞瑶发髻上插着的那根羊脂白玉簪上。“就这个?未见有何好的!”再常见不过的一根白玉簪了。
“自然是好,这是三皇子送我的。”
余竞瑶对着沈彦钦深情而望,沈彦钦回笑,打量着那根簪子。他不曾记得送过她何物,不过看起来倒是有点眼熟,好似在聘礼中见过。
“郡主今儿的裙衫真是美艳,把人映得瑰姿艳逸。”
趁众人还未缓过神来,余竞瑶把注意力又引到了沈怡君身上。连珲王夫妇都蓦然发现,女儿今日竟是精心装扮过的。知女莫若母,珲王妃好似猜到了些许。
被众人关注,沈怡君的脸红了。余竞瑶笑意不减,续言道:
“如此一看,这簪子配郡主再合适不过了。陆侍郎,不介意我借花献佛吧。”
陆勉瞿然,未语强笑。
余竞瑶让小婢将簪子给郡主送了过去。
“我不要!”郡主瞪视着余竞瑶,一脸的抵触。
余竞瑶笑颜依旧,却是一字一顿道:“这可是陆侍郎送的。”
一语点破,众人心中了然:郡主喜欢陆侍郎。
沈怡君轻瞄着陆勉,见他目不斜视,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窘得脸一直红到了耳根。这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唯是两眼似刀地盯着余竞瑶,刀刀在她的脸上剐着。
如此,余竞瑶更是肯定了,沈怡君不但喜欢陆勉,对自己的怨很可能也是缘于陆勉。
堂中寂静一片,珲王无奈,只好附和道:既然送你了,就收着吧。
“回珲王,太子殿下到了。”管家的声音在正堂响起,这惊诧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话音刚落,身着绛红色金丝鸾鸟锦袍的太子已带着侍卫到了正堂的大门。太子轻盈而入,众人忙起身而拜。
太子对着珲王颌首回礼,随即一眼瞥见了正屈膝而拜的余竞瑶。他佻然一笑,赶忙两步走了过去,双手托着余竞瑶的手臂让她起身,然刚触碰到她,余竞瑶向后躲了躲。太子还欲上前,被沈彦钦拦了住。
“彦钦见过太子殿下。”
彦钦对着太子施礼,太子怔了怔,悻悻一笑,收回手臂反剪在背后,挺直了身子,一张寡薄的脸仍挂着那副轻浮的笑。
沈彦珩不羁的性子众所周知,皇帝也极不喜欢他这副模样,怎奈他是嫡长子,虽是落拓倒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所以他这太子的位置坐得还算稳。可若是和沈彦佑比起来,倒是不若这个弟弟稳重更讨皇帝喜欢。
“皇子妃啊,嫁了人越发的标致了。可惜啊,早知就让母后把你许给我了。”太子肆声大笑起来。
余竞瑶窘红了脸颊,可更让人窘的还在后面。
“诶,陆侍郎也来了?”太子故作惊讶,随即表情诡邪道,“这场面还真是尴尬啊!”
太子笑得越欢,余竞瑶越是局促,睿王的脸色也越难看。而沈彦钦和陆勉,相对而视,却一个比一个淡定。
太子入上座,望着他二人,挑了挑眉梢。
“三弟啊,你可知陆侍郎人之俊杰,多少王公小姐追着呢,若非我在母后面前为你言语,赐了婚,这佳人岂会让你娶到,你说你是否应该谢我呢?”
余竞瑶惊羞交加。太子一进门,她就猜到他因何而来了。往日无交,且又和国公贵妃对立,今日一来,无非就是凑热闹看笑话的,看看自己的劲敌如何失意。
睿王那边脸阴得都快电闪雷鸣了,可沈彦钦这,依旧沉着冷漠,他盯紧了陆勉,唇角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彦钦是该谢过太子。”
太子一听,满意地笑了。虽看着沈彦钦,余光里都是怒气盛然的睿王。睿王能不气么?皇后的一道赐婚旨意,生生毁了他的一步好棋。
“王叔,怎不见世子呢?”太子目光在堂内寻了一圈问。
“世子新任上骑都尉,负责京畿周边戍防,此刻正在巡兵。”珲王恭顺答道,卑躬屈膝,一点亲王的尊严都没有。
“世子年纪轻轻受此重任,国之栋才啊。”
被太子这一夸,珲王心里翻开了花。
“还请太子提点着。”
“王叔见外了,世子怎说也是我的堂弟,一家人自要帮衬着,更何况父皇也喜欢知道进取之人。且我也感谢王叔收留三弟不是。” 说着,太子的目光又一次对上了沈彦钦。
“三弟,身为皇子,要和世子学学,即便到不了陆侍郎那般,也不要丢了皇室的颜面。不然,你让皇子妃何以立足,要知道,你的岳丈可是晋国公啊!”
“彦钦谨记太子教诲。”
沈彦钦的淡漠,让太子得不到任何快感,不过无所谓,他真正的目标不是他。看着面上隐忍的睿王,在案下紧握的双拳已经见不出血色,太子心里忍不住暗笑。
而睿王也知道,太子无非就是想用沈彦钦的劣势来羞辱自己,讽刺自己失了联姻这步棋。
“皇子妃,拜帝后那日没见着你,母后怪惦念的,得空你也入宫请个安,寄人篱下你也是个皇子妃不是,况且还是母后为你保的媒。”
分明是皇后不想见自己。余竞瑶心中不平,却有口难言,只能朝着太子微笑回应。
而听了此话的沈彦钦内心一凛,他看着余竞瑶皱了皱眉。原来那日她根本就没见到皇后!
“表妹也是,既然入宫,为何不去拜见母妃呢,毕竟咱们才是一家人么。”睿王终于忍不住了。
“一家人?父女尚可决裂,更何况是姑侄。我可听闻那日父皇在贵妃处留了许久,怎不见贵妃劝父皇见上一见这‘自家人’呢?”
睿王无语,余竞瑶更是无语。
这就是所谓的亲人啊,原来自己这样可悲。余竞瑶心中凄凄,沮丧地垂下了头。沈彦钦看在眼中,拉过了她的手,握在掌中。一股暖意从指间涌入心头,余竞瑶抬头看了看他,凉苦一笑。沈彦钦不是也一样的可怜吗?两个被孤立的人就这样联系在了一起。
“府中还有政务要忙,先告辞了。”睿王朝太子拜了拜,心中愤怒却也奈何不了他,他毕竟是太子。
睿王转身出了正堂,而陆勉也跟随起身,向太子及众人拜别。到了沈彦钦面前,目光依旧犀锐,随即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余竞瑶,离开了。
沈彦钦带着余竞瑶随珲王一家送走了太子。
今天珲王一家是彻底看出二人的地位了,原来新婚头日,连陛下的面都没见着,看来是真的没把他放在心上啊。这余竞瑶也没好到哪,方才满堂的人,貌似客气,可有一人是出于真心?
珲王回首朝着二人鄙夷的冷哼,摇了摇头,走开了。
余竞瑶随沈彦钦回樗栎院,刚走到大门外,她驻了脚,抬头望着那块匾额。
“把它换了吧。”余竞瑶怨怨道。
沈彦钦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不好听。”樗栎?樗栎不就是“无用不成材”的意思?想到今天在正堂中,他们肆意贬低沈彦钦,余竞瑶心里就一阵愤懑。
沈彦钦看着她坚定的表情,笑了。
“好,换了。”
二人一进门,霁容匆匆迎了上来。
“小姐,刚刚珲王妃那边来人,把早上送来的东西都拿走了,还说咱家小姐不屑用这些。”
脸变得真快。余竞瑶看着那空荡的石桌冷笑。
“拿走更好,省得碍眼!”
话刚说完,就见霁颜带着气从外面回来,见到小姐愣了愣,更是气了。原来是郡主去看戏了,没唤小姐不说,还带着她最不待见的两个庶出姐妹去的,这意思谁不明白,不就是要说小姐的地位还不如府上的两个庶出姑娘。
可余竞瑶却笑了,劝慰道:“我都不气,你气什么,我巴不得不去呢。”
沈彦钦神色凝重地看了看余竞瑶,什么都没说,默然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