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了,才不过几日便又要离开,余竞瑶舍不得,但也不敢当着宁王的面表露。毕竟没了两个得力的帮手,他也是个受害者。
沈彦钦吃了一亏,不过他明白皇帝的心思,皇帝对自己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不然不会只是贬官这么简单。贬了还可以提,调走了还能调回来,只要自己够乖,不作不闹,让他安心就好。
于是经了这一遭,宁王低调了很多,做事小心谨慎,也很少再和外臣往来。皇帝见他懂了自己的凉苦用心,很是欣慰,虽宁王势力有所减,但在皇帝的心中分量增了。
这可不是陆勉想要见到的,于是他对沈彦钦的打击从未停止过。
在强悍的组织也禁不住从内部瓦解,陆勉很懂这一点,他作为尚书令,执掌六部,第一个下手的便是宁王阵营的户部。威逼利诱之下,宁王又无所作为,户部尚书只得缴械。如此,宁王的财政支持断了。
宁王默忍,没还击,连多余的一句话都未曾说过。能说什么,陆勉就是在逼他,只要他一动作,马上便会被扣上培植亲信,意图篡位的罪名。
陆勉趁势而追,后来以手干脆伸向了军政。他曾任兵部尚书,兵部尽是他的亲信,他重新翻出当初御史台所查宁王的案子,做文章。
宁王失势的势头越来越清晰,有些站队的人不免心惶惶,这便是下手的好机会。怎奈宁王统领的六军将军,对他都极其忠心,也就只能从下面的人入手。
龙武军正五品右郎中陈启眉慕功名,喜交友,能力倒也不差,只是觉得循规蹈矩来得太慢,便广结京中豪杰贵士。若说门路,他不是没有,和龙武军之首大将军还沾着亲,自己的妻子是大将军的亲侄女。
亲侄女婿,这亲按理说不远,可大将军孟震亨偏偏是个务实的人,就是看不上这个八面驶风,圆滑世故,舌头上能开花的侄女婿。在他眼中,陈启眉除了吃喝玩乐,没什么正经事。他若是个文人,倒也不管他了,可毕竟是龙武军的郎中,更要命的是他总打着自己的旗号交朋结友。
如此,矛盾越积越深,陈启眉的一次失职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孟震亨暴怒,以军法处置了他,擅自剥夺了他五品官衔。
陈启眉也受着老顽固压制够了,本就不是什么良人,一怒之下利用关系投向了兵部侍郎。兵部可是陆勉的营地,花说柳说,他用陆勉想知道的信息换来了六品兵部主事一职。
从武官到文职,还降了一等,他哪里甘心。不过陆勉有言,只要他听话,那么龙武军都是他的。
果不其然,陈启眉倒戈没几日,朝廷坊间便流传龙武军大将军妄言图谶,联合六军统领勾通宁王,论皇帝是非,大有取代之势。
皇帝一忍再忍,也终有忍不住的时候。谣言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即便是,他也要寻个心里安宁,便遣左相陆勉彻查此事,自己躲清静去了。
这一查,陆勉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了,把事件无限扩大,折腾得朝廷天翻地覆,御史台的大门就没断了押进的人,却很少见人出。
朝臣自然不满,以右相为首的中书令袁梁率先提出异议。他不想参与到陆勉和宁王的对决中,但也不想因此事搅动朝纲,便提示陆勉,凡事要有个度,小心物极必反。
宁王如今是连个还口的机会都没有,他也不解释,关在宁王府陪起老婆孩子来了。
余竞瑶不明白他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只觉得朝堂不遂意,在家里便顺着他来吧。无论他选择哪条路,自己都得跟着。况且生活了这么久,她不相信他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结果数人被牵连,孟震亨也罪名落实,好在宁王力保,才免了死罪被贬去镇守蜀地。也因此,沈彦钦也失去了六军的统领权。最终受益的,是陆勉还有陈启眉。
孟震亨走的那日,陈启眉去送他,可不是以侄女婿的身份,而是以龙武军正三品将军的身份去的。这就叫小人得志,孟震亨都没正眼瞧他一眼,鄙夷一瞥,带着侍卫朝蜀地去了。
都说善恶终有报,可有些人就是能躲开老天爷的眼皮子。
自从入了陆勉这个圈子,陈启眉发挥特长,如鱼得水。在陆勉面前,他从不卑躬屈膝,但不卑不亢中却把自己对陆勉的感恩戴德极尽表达出来,忠心只为左相。
陆勉是宰相,是文官,他需要一个手握兵权又能忠于自己的人。思来想去也只有陈启眉是个合适的人选。于是通过陆勉的不断举荐,陈启眉的官运是扶摇直上,做到龙武军之首。
直到最后陆勉的马屁已经不够他去拍了,竟利用献丹敬□□义拍到了皇帝和贵妃身边。
陆勉这才意识到,原来陈启眉的野心不是自己能满足得了的。可他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陈启眉对陆勉依旧恭敬有加,更何况自己的精力都放在了宁王身上,对陈启眉也就睁一眼闭一只眼了。
都道宁王自此一蹶不振,但知道,他是在躲着自己,让自己找不到任何破绽,想一直拖延到皇帝不得不为国本而立他为太子那日,于是二人僵持了住。只要他一日没登上皇位,陆勉就还有机会。
西北突厥这几年又开始蠢蠢欲动,自从秦谷从河西节度使贬为凉州太守,突厥更加猖狂起来。陆勉举荐陈启眉,被封河西节度使及征北将军,而他也没让皇帝和陆勉失望,不过半年,便消了突厥的势头。
胜利的消息传来时,沈彦钦正忙着帮余竞瑶在花房里给牡丹培土。自从和陆勉站到对立的位置上,沈彦钦一直处于失势的状态,一晃也有大半年了。这段日子,沈彦钦基本上就是留在家中,陪着妻子,陪着儿子,要么便是辅导承越读书。
眼看着宝儿现在和父亲可要比和娘亲亲近多了,余竞瑶感觉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憧憬的日子吗?不过她明白,这一切都是表象,沈彦钦还没到享受生活的时候。
“继你之后,又有人败了突厥了。”余竞瑶给沈彦钦挽着快要落下的袖子,笑着道。
沈彦钦手里的活一直没停,漫不经心道,“他有这个能力。”
“好像你多了解他似的。要不是他,你也到不了今日。”
见妻子不满,还带了点怨气,他把小铲插在土里回首看着她,笑意颇浓。“要不是他,我能在这花房里给你做花农?”
花农?让他培土,他铲折了自己好几株□□,心疼死了,还不许人说。可雇不起他这么金贵的花农,再这么下去,这花房里的花都要寿终正寝了。“我看你这花农也没几天当的了。”
这话让沈彦钦一愣,笑容慢慢淡去,他长吁了口气,继续铲起土来。
然就在此刻,程兖突然冲进了花房。外面寒冬腊月,花房内温如初夏,一股暖气扑来,程兖登时一窒,屏住了呼吸。
余竞瑶和沈彦钦齐齐地望向这个一身寒气的人,只见他瞪着双眼,急迫地道了一句:
“王爷,陈启眉,反了!”
☆、第129章 仓促而逃
“王爷,陈启眉, 反了!”
这消息一来, 余竞瑶惊得登时深吸了口气,偏头看看沈彦钦, 他的惊稍纵即逝, 随即眉头一拧, 面色沉重地把小铲递给了妻子,连衣袖都没来得及展开, 跟着程兖出了花房。
余竞瑶哪里还有心思管花了,交给了下人,她也匆匆跟了出去。刚到门外,就见沈彦钦想起了什么似的回首看着门口的余竞瑶,关切道:
“你不要跟出来了,一身汗,仔细出来着了凉,晚上我再和你讲。”最后笑了笑, 补了一句“放心,没事的。”便跟着程兖走了。
余竞瑶心里不安宁。这事蹊跷,陈启眉一个新起之秀, 即便再受皇帝和贵妃的待见, 再怎么荣宠, 他也不会说反就反,谋反是那么简单的吗?就凭他一个节度使兼征远将军?
说好了晚上回来给她讲,可等了整整一晚沈彦钦也没回来, 入夜才来人通报:皇帝有要事相议,宁王今儿要留宿宫中。
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她晌午遣出去打听消息的林川回来了。林川言道,陈启眉是真的反了,一路向南,势如破竹。他连着攻下了几个郡,有如神仙助攻,眼看着便要逼近京城了。皇帝派大军去阻截,可朝廷,还是乱了。
不乱才怪呢,自从陆勉封为宰相后,皇帝便把朝廷都交到了他的手里,自己躲在后宫,很少再过问朝政。群臣谏言,也统统被陆勉拦了下来,他一人把持超纲,独权专政。
可这会儿,为何又把沈彦钦唤去了呢?
余竞瑶睡意清浅,担心沈彦钦会突然回来,她在内室的罗汉床上守了一个晚上。早上天微亮,房中昏暗,她只觉得自己被抱了起来,猛然睁开眼睛,是沈彦钦。
“殿下,你回来了?”她赶忙推着他要下来。沈彦钦抱紧了,不叫她动,一直将她抱到了床榻边,稳稳地放了下来。“怎不在床上睡,也不怕着凉了。”
那还有功夫说这些,余竞瑶挣扎着坐起身来,拉着丈夫,急切地问道,“到底如何了?陈启眉到哪了?皇帝唤你做什么?”
听着她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沈彦钦笑了笑,“你不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