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日里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差,只有在梦里才会歇下所有的防备。
久而久之,熟睡的她会主动靠向自己,蜷在自己的怀里,寻找温暖。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意识到看上去娇宠无限的大小姐,其实心里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无依无靠地,也只有睡着的时候才能偎着他。
所以即便她表面上再如何惧怕自己,晚上他也要陪着她睡,起码夜里她不会孤单。
哎!
只是天晓得怀拥佳人却碰不得是何等滋味,新婚大半年,他基本上夜夜不得安眠,满腔的火没法泄,只得夜夜默诵《逍遥游》,却越诵越躁……
沈彦钦看着怀里的妻子,点了点她的小巧的鼻尖,含笑把她抱得更紧。
真应该惩罚她,把自己那半年吃的苦都讨回来。
可是她跟自己吃的苦呢?好像更是讨不完,自己还不清吧。
他紧搂着妻子,目光望向窗外。天还未亮,但黛青已褪。
寅时了吧,这夜日交替之刻,是百兽之王最为悍猛之时。潜藏的危机,隐没的惊险都在这一刻蓄势待发,然而冲破这一切过后,迎来的,便是黎明的曙光了……
☆、第128章 鼎足而立
衡南王被监斩那日,赵珏被带去了。再狠的心, 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身首异处, 也挨不住了,她晕了过去。
赵珏随睿王被流放, 被妹妹换来一命的赵琰也流放了。新疆辽东, 兄妹二人一东一西, 自此一别,只怕终生再难见了, 可偏偏地有人连相别都不想让他们见。
临行前赵珏死了,死在狱中,死得不明不白,却无一人关心。
为何要关心呢?就算踏上西去的路,她也未必活得下来,早死晚死对这些漠然的人而言有什么区别吗?
但沈彦钦知道,最想让她死的,只有一人, 便是陆勉。
该去的人都去了,威胁尽除,所有留下的人仿佛一夜间都被洗白了。一切又回到了初始, 然而朝堂之上, 对立的不再是曾经的太子和睿王, 而是宁王和陆勉。
对皇帝而言,一个血缘至亲,但心里总是揣着忌惮;一个是朝中重臣, 颇受倚赖。如此看来,二人势均力敌,也都容不下彼此。
眼看着陆勉被封为宰相,但宁王的东宫之路却遥遥无期。朝臣上书言,立储君,国之根本。而皇帝呢,不说不立,却也不说立,犹豫不决。
其实他何尝不矛盾。别看陆勉耀武扬威的,再如何专权,他也只是自己的一条家犬,奈他翻不上天来,对自己没有一丝威胁。但沈彦钦不同,皇帝对沈彦钦不是一般的忌惮。
虽有血缘,还是自己挚爱所出,但毕竟疏远这么多年,一时半刻亲近不起来。更可况皇帝不傻,沈彦钦一路走来,他看得清楚明白,这个儿子果断决绝,胜于当初的自己。再者,瞧瞧沈彦钦背后支持的人,不要说朝中的,在外已经被封为河西节度使的镇军将军,还有南下占了西南抚远将军,哪一个不是手握重兵。要知道,皇帝和皇子的矛盾,是代代重演的,看看刚被流放的睿王便知道了。
可是——他也只剩这一个出色的儿子了,除了他还真是挑不出再合适的人选来继承王位。
所以屡屡被朝臣逼着去面对这个两难的问题时,他选择了躲,躲在后宫楚幼筠的温柔乡里,连面都懒得露了,所以不是不能自拔,是根本就不想拔。
于是,日日黄袍绕粉妆,夜夜柳内莺呖呖。偶尔力不从心,便请来玄士养气炼丹,寻起登仙之道来。朝堂,他关心得越来越少。
所以,皇帝和沈彦钦的血缘让陆勉恐惧,但皇帝对沈彦钦的猜忌也让他有了可趁的机遇。
晋国公的案子翻了没多久,余靖添就被准许回京,这是天大的喜事。皇帝没有让他袭了晋国公的爵位,但恢复了他的官职,提任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被封的将军府也重新启用。
想到已逝的妻子,余靖添心中怆然,只恨自己连累了她,有仇而不得报。他先到了宁王府,谢过宁王后便将外宅里的母亲和妹妹接到了将军府,本打算把女儿和儿子也一并接来,瞧着妹妹不舍,他也不忍心,暂且搁置了。
孩子是兄长的,回家是应该的。小金戈倒是好说,一直乳母带着,只是芊芊唤自己母亲已经习惯了,一时半会两人都不舍分开,宝儿更是生怕妹妹被人夺去了,拉着她不撒手。
看着兄妹二人感情颇深,沈彦钦想到了妻子曾经说过的话。
“让他们两个定亲吧。”
余竞瑶不解地看着微笑的沈彦钦,没头没脑地怎就说了这么一句。
“订了亲就都是你的了,跑不了了。”
听他解释,余竞瑶噗地笑出声来,
“是我们家的,永远都是我们家的,不是我们家的,强扭了也没用。”
这是在说她自己吗?沈彦钦看着她,笑了。
终了孩子还是被余靖添接去了,好在还有祖母和小姑姑在。
春一过,便迎来了端午,天清气爽,沈彦钦沐休,陪着妻子带着儿子去城外折蒿赏花。宝儿第一次出城,兴奋极了,折了好些的小野花嚷着要给送妹妹。夫妻二人哄劝不住,余竞瑶又想到嬷嬷给芊芊和金戈做了香囊,便提前回城,带着宝儿去了将军府。
才入了城门,王府的马车便和同样刚刚入城的另一辆车碰到了一起,余竞瑶惊得抓稳了孩子。掀帘一瞧,竟是不久前刚从凉州回来的河西节度使秦谷。听闻宁王是要去将军府见余靖添,便也一路跟随。
余靖添可没想到今儿过节会来这么多人,余竞瑶带着宝儿去了后院,沈彦钦和秦谷便同余靖添留在正堂,聊了起来。
宝儿果然是喜欢芊芊,摘来的花一股脑地塞到妹妹手里,任谁劝都不肯分弟弟一枝。金戈七个月,已经懂得讨东西了,不给便哭。最后还是沛瑶用了一只绣了娃娃抱公鸡的香囊才换下一枝给了金戈。
母女三人看着孩子聊了起来。晌午一过,宝儿许是困觉了,嚷着非要回家,余竞瑶哄不住便和母亲告辞。
转去前堂,三人正聊得火热,她不想扰了他们兴致,要自己带孩子回去。可宁王还是和二人道别,随妻子一同回去了。
宝儿睡了一路,回家反倒清醒了,余竞瑶为了不让他扰小叔叔读书,只得陪他玩,一直到入夜哄他睡了。
这一日,再普通不过了,余竞瑶却累得很,倒床枕在沈彦钦的怀里便睡着了。
就是这么普通的一日,可在有心人眼中却是极不平凡的。夫妻二人还在睡梦中时,岂知皇宫里已然被掀起轩然大波,只待天一亮,便宣宁王入宫。
沈彦钦一早被召入宫中,余竞瑶没在意,直到晌午也不见人回,她急了。连程兖和林川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她只能静静地等。
傍晚时分,沈彦钦终于披着黛青回来了,他没说什么,惯常用了晚膳。余竞瑶耐不住了,拉着他去了书房,询问起今儿的事。
“这事,和你兄长有关。”
沈彦钦的一句话,让余竞瑶的心猛然一翻。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哥哥才不过回京几日。沈彦钦拉着妻子柔声劝来。
原来是昨个三人相遇,被人知晓,走了心。自从余靖添回京后,陆勉便一直派自己的亲信,御史中丞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昨个三人偶遇,无非是友人间的交流,倒也没什么。怎奈宁王走了以后余靖添和秦谷越聊越投机,竟一同去了慈恩寺,在寮房谈了将近两个时辰。
一个外戚,一个边臣,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
“他们到底聊了什么?”余竞瑶忍不住问,沈彦钦摇头。
如今聊了什么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陆勉和御史中丞把这件事报了上去,皇帝认定了他二人是有意要拥立宁王。这是皇帝最敏感的神经,偏偏就被陆勉挑动了,他想给自己的党羽扣下图谋不轨的罪名,很可能也会牵连自己。
这件事可大可小,就看皇帝怎么决断了。但不管他如何决断,宁王阵营都会受损,陆勉又将了沈彦钦一军。
皇帝对沈彦钦的忌惮有若一根绷紧的神经,如今被陆勉这么一拨,紧绷欲断。好在有楚幼筠在一侧吹了吹耳旁风。私谈宁王毕竟没有参与,他们想要拥立宁王是他们的事,何必为难宁王,徒惹父子二人不愉快。既然是他二人惹的麻烦,把他二人遣了就好了,也顺便借此提点宁王一下。
楚幼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况且陆勉和宁王的关系他不是看不出,这件事若没夸大的成分他也不信,一连失去两个儿子了,若再失去沈彦钦,国之根本就有断了,难不成要只望一个刚刚认祖归宗的醇王?即便他想,群臣也不会同意的。
他烦心已经烦够了,如今心头大患尽除,总该让他享受为帝的成就感了,能少一件事便少一件事吧。况且他纵容陆勉的意图不就是牵制宁王吗,有陆勉在,宁王还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沉淀了几日,结果终于出来了,皇帝为了息事宁人,顺便提点一下宁王,没有处分他,只是以离间君臣的罪名把秦谷降为了凉州太守,即刻回西北,而余靖添赴辽东镇守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