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误会,与王权倾轧无关,九州帝国时的王位继承制是禅让制,前任与现任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赤帝的子嗣虽尊贵,却无继承权。因此,远古时的帝子帝姬们只要自己不作死,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赤帝的子嗣之所以特殊,也是因为身世太过特别了些。可也说不准,九州帝国后期,人心变幻,远比前期与中期复杂,赤帝与玄帝溘然而逝后,人族便进入了内战时期,最终四分五裂。谁能保证那个时候,没人会丧心病狂的向君王的子嗣下手?
可想想赤帝不拘一格的手段,还真保不准,赤帝仇家太多。
赤帝是中兴之君,何谓中兴之君?即大厦将倾时力挽狂澜之君。
守业比创业难,而中兴比守业更难,因为守业者继承的是一块肥肉以及保护肥肉的利刃,而中兴之君接受的却是一个腐朽不堪的大烂摊子,想要利刃保护帝国不被豺狼撕碎吞噬,行,自己先铸造一柄绝世的利刃出来。古往今来所有中兴之君中,赤帝应是最倒霉的,她接手的烂摊子堪称空前绝后,内有诸氏族内战,外有异族虎视眈眈,天灾人祸没完没了,但她最后留给继任者的却是一个富庶强盛的庞大帝国。若说这期间赤帝的手段始终光明磊落,鬼都不信,阴谋、暗杀、血腥、残杀......只要管用,赤帝什么手段都不嫌弃,直接后果便是,贵为人族的王,仇家遍布大荒所有种族,同族、异族,想要杀她的人多如长河之沙,刺杀、投毒之类的事于赤帝而言比吃饭喝水更稀松寻常。
那么多仇家,出几个泯灭人性的对赤帝唯一的子嗣下手的,太正常了,仇恨腐蚀人心,可将人变为鬼。须知,当年赤帝前脚死,后脚她的氏族便遭了大难。
虽如此,阿珩觉得,赤帝未必会输给她的仇家。
或许,赤帝真有后人遗存。
阿珩摘了一支凤凰树枝桠,北地冬季苦寒而漫长,来得早,此时的凤凰树早已凋零,古树枝桠光秃秃的,然而光秃秃的枝桠到了阿珩的手里却吐出了红色的花骨朵,花骨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出了一朵朵荼蘼般鲜艳的凤凰花。
云洛微怔。“长生诀,你与巫咸殿是什么关系?”
阿珩亦是一怔,挑眉:“你究竟什么人?”
长生诀是阿珩挺过了一年,没被苍凛给玩死,得以拜师时,苍凛所赠。
“你的身体......想治好根本不可能,但修炼这个的话,或许能慢慢自我痊愈。”
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阿珩接受了这坑爹的长生诀,嗯,坑爹,自愈能力加倍,唯独没有半点杀伤力,活似给人一块绝世玉璧,却不给人保护自己的利刃。
坑虽坑,然这长生诀却也有另一个好处——人形肥料。可令即将枯死的植物焕发生机,也可令植物长势更好,一言以蔽之,能力全与植物有关。
这也是阿珩大冷的天能令已凋零的凤凰树枝桠重新开花的原因。
可阿珩也清楚的记得,苍凛当时还补充了下长生诀的由来。
一位想长生不死想疯了的古巫所创的功法,那位古巫认为天地万物,潜能都是没有底线的,只要不断的挖掘潜能,未必不能长生不死。他是如此认为的,也如此去努力了,于是有了长生诀,长生不死是做梦,但多活几百年却是不难。
只是这功法,一般人修炼不了,心性必须和缓,天塌不惊,什么事都能心平气和。简言之,没有乌龟的好心性,修炼不了这功法。
这便导致了一个情况,长生诀知道的人极少,而随着巫咸殿的覆灭,长生诀就更成绝响,苍凛能知道,还是因为他是巫咸殿的后人。
自然,所有羲和氏苗裔也是巫咸殿后人,只是失去了传承,没了传承就不能算巫。
云洛知道得太多了,收藏了大荒纪年关于羲和氏的那一部分史料也就罢了,权当云氏历史悠久,宗族收藏自然多。然长生诀,这并非收藏品多就能了解的东西。
见阿珩危险的瞧着自己,云洛略苦笑,这女人,有点人性好不好?或者委婉点也好,他敢说,他今儿若不能给出满意的答案,阿珩定会请他尝尝她这几年炼制的毒。
“我姓姜。”
“我知。”姜姓,上古人族八姓之一,非常久远的姓,但这说明不了什么,人族有姓的人中,十个里有八个的姓是八姓。
“那我的氏呢?”
“你不是云氏吗?”
“云氏是我这一族在辰国时用的氏,在很久以前,我这一族,有另一个氏。”
阿珩有点兴致的问:“哦,什么氏?”
“连山氏。”
阿珩:“......”
指尖不着痕迹出现的毒.药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
阿珩没再说什么或做什么,将凤凰花放在了三牲祭肉的边上,纵然自己不是赤帝苗裔,也应祭拜赤帝。
不论是野史亦或正史,都说赤帝万花之中,赤帝独爱凤凰花,阿珩不确定史书是否正确,却觉得,凤凰花最是衬那位空前绝后的中兴之君。
在历史的长河中,赤帝不过昙花一现,虽短暂,却比荼蘼更绚烂,耀眼了人族上下万年。即便是她活着的时候,哪怕仇家遍天下,想杀她的人也一抓一大把,但不论是仇家还是朋友(若她有朋友的话),都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赤帝的品行与手段再渣,于整个人族而言,她有不世之功。
凤凰花不也是如此吗?不论是绽放亦或凋零,都如火如荼。
阿珩深以为,赤帝一生不算白活,活得肆意,死得......是有点惨,但关键是人家活着的时候够快活啊。
赤帝,请多海涵,我不想打扰你,可我需要一样东西。
您应该......不会怪我吧?
☆、番外羲和氏
疫疾肆虐的明确记载是自九州帝国中后期才开始出现于史册之上的,可在更古老的年代里,疫疾就不存在了吗?
不,疫疾古早之时便存在,人族尚未诞生,甫一诞生时,它都在,不曾离开,并且随着人的进化而进化,天地万物皆以其为克星,却无能为力。
比震旦纪更古老的蛮荒纪时,疫疾最活跃的地域是西荒,此时的西荒尚未变成了震旦纪时的寒冷高原,海拔适中,西溟的水汽涌入,西荒的气候温暖湿润,极适合人族生存,因而人族最早的足迹便是在西荒。只是此时的西荒虽温暖,却温暖得有些过头,人族于此繁衍生息,疫疾亦猖獗于西荒。
疫疾每一次的出现都将带走一片聚居地所有人的生命,却很难如蝗灾般蔓延开来。蛮荒纪时,人族数量太少,城邑聚落更是如一顷地里撒了一把芝麻似的分布于整个西荒大地,待后来人来到曾经的疫区时,只剩累累白骨。
着天蓝鲛绡华服的女性走在疫区中,尸骨尚未完全腐烂,但已隐约可见白骨,完全腐烂想来只是时间问题。
女子无视疫疾的威胁查看了还完好的尸骨,都死透了。
确定都死透后,女子不再翻查,大地翻开了一道道口子,腐烂的尸骸沉入了地缝中,地缝很快愈合如初,仿佛从未裂开过,唯有消失殆尽的遗骸仍在证明着什么。
处理了仍带着疫疾的尸体,女子想了想,忽的打了个响指,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这一片区域很快就会被大雪深埋,直至来年春天积雪融化,彼时,这片土地里蛰伏的疫疾也该死得差不多了。
“您是大巫祭吗?”
一把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女子转身瞧去,一株百丈古树上落下来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年的手里抓着一根粗壮的藤蔓缓缓从古树上落下,以敬畏的眼神瞧着女子。
“我不是大巫祭。”女子道,严格来说,她连人都不是。
少年瞅了瞅这一方土地上的变化,这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在他的印象里,唯有传说中的大巫祭。
女子抬脚准备走人,少年赶紧跳下藤蔓拦住女子。“不论您是否大巫祭,您可否为小子解惑?”
女子定定的瞧着少年。“说。”
少年咬牙切齿的道:“这害死我所有族人的究竟是什么诅咒?”就算是死,他也希望族人能死得明白一些。
女子闻言默然片刻。“那是病,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人族的躯体无法适应的,不适应,便会生病。而害死你族人的是比较特殊的一类疾病,杀伤力最大。”
“那便没有对付它们的办法吗?”
“有。”女子道。
少年激动的问:“什么办法?”
“神创造万物时赋予了万物一种能力——适应,炎热气候里的生物去了寒冷地域,初时会生病,甚至会死,然而生活得久了,会发生改变,身体长出浓密的毛发,从而适应寒冷气候。疾病,亦是一种可以靠自身体质去适应与战胜的存在。”
“人如何能适应这种东西?”少年怒道:“神是不是一点都不希望人族延续下去?”
女子闻言,诚恳道:“我绝没这个想法。”最多就是想利用疾病控制一下人族的繁衍速度。
少年愣住。“您......”
女子道:“你也得了疫疾吧?”
少年点头,他也得了疫疾,却不知为何,后来自己好了,成了这个聚落唯一的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