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景离开曲阳两日后,正在曲水的一个渡口村镇的客栈休息,做了两日的船,感觉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歇下没几个时辰便被叫醒了。
阿珩失踪。
公孙景骂人的心都有,不是说不会有事吗?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溯游而下远比逆流而上省时省事省力,花了两日时间远离曲阳,回去却只用了几个时辰。
唐王正雷霆大怒,公孙景一瞅,不是演的,唐王的苍老浑浊的眸子里可以看到血丝,是真气得不轻。
公孙景愁了,看唐王这反应,显然不是唐王做的,那么会是谁做的?
谁敢对阿珩那个神经病出手?虽然阿珩从不自己动手杀人,可惹了她,很容易体验到比死亡更可怕的滋味。
就阿珩的斑斑劣迹,敢对她下手,必然是有着巨大的利益,当利大于弊,且是暴利时,人才能鼓起勇气冒着得罪离、辰两国以及事后被阿珩算账的危险对阿珩下手。
公孙景第一个就想到了唐王的庶子们,唐王活得越久,太子申的地位越稳,为了让太子申继位,唐王一定会为太子申清出一条路来。离开国族那么多年,太子申在唐国境内什么势力都没有,尽管他是嫡嗣,但在唐王有别的儿子时,他能否继位还真不好说。庶子们各有各的势力,且拉拢了不少贵族,而贵族是一个国家最顶层的阶层,当这个阶层拒绝太子申成为新的首领时,那太子申......反正历史上没登上王位的嫡嗣挺多的。
太子申稳定根基是最大依仗便是唐王。
阿珩是唐王的医者,并且对那些庶公子说过:唐王时日无多,那么,唐王会不提前安排后事吗?三五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第十一章猴子捞月
阿珩感受着空气里浓郁的水汽以及越来越冷的气候,得出一个结论:自己正在水上,且正在北上。
曲阳就在曲水下游,再往北就是云水了。
云水在唐国这一段是个凹字形状,不管是向西去辰国还是向东去齐国都是往北。阿珩推测自己正在去齐国,为何不是辰国或封国?辰国没人敢动自己,至于封国,封王才而立之年,离死还早着呢。
齐王,年纪不小了,又忧思过度,算算大部分君王死的年龄,少有活过五十岁的,大部分都是在三十岁到四十岁时左右就蹬腿了,碰上宫变什么而完蛋的君王另当别论。
一句话,齐王快死了。
快死了,并不代表就愿意顺从命运去死。
从容赴死,不论是与人搏杀而亡,亦或是自然死亡,都很难。总的来说,前者比较容易,慷慨赴死多是基于义气,简言之,脑子被热血给控制了,理智飞了。自然死亡却是最可怕的,在它面前,根本没人能热血沸腾。
不论王侯将相,都无法坦然面对自然死亡,只是不论能否坦然,都得接受,因为无从抗拒。
历史上倒是有个战胜了死亡的人——炎帝,但她最后还是死了,虽然不是自然死亡。
齐王与炎帝显然不是一个段数,炎帝是活太久所以活腻了,齐王,还没到那份上,相反,齐王非常迫切的想活下去,不论用什么手段,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如他当年借敌国之力宫变夺位。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过程如何,重要吗?
不重要。
只是,就算过程不重要,齐王就没想过后果吗?
阿珩很是无语。
疯了。
阿珩一直没有逃跑的机会,双手一直被反绑着,给她送的饭食也不是华族人惯常食用的菽粟,而是羊奶,她不用动手也能进食。匪徒将盛着羊奶的皮囊远远的抛在她的身前,坚决与她保持至少五尺的距离。
真了解她,靠近她三尺之内妥妥的是她的俎上肉,哪怕她的双手双脚都让绑着也不影响这一事实。
为了少受点罪,阿珩一路上都很配合,似乎一点逃跑的心思都没有,每日都在活动自己双手双脚上的肌肉,绑太久了,血液不流通,很容易就废了。比起不一定能跑掉的逃跑,她更关心身体的健康。
阿珩配合,匪徒也松了口气,若这位真要闹起来,他们也不知自己能否将人活着带回去,以及自己是否有命活着回去。这女人身上的毒简直恐怖,换了好几个死士才将她身上零零散散的东西给摘干净,为何换了好几个?因为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中毒了,而阿珩,绝不会给解药。
即便从阿珩身上掏摸出了至少六斤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死士们也不能确定阿珩身上是不是干净了。
这女人连头发和指甲缝里都有剧毒之物啊!
头发里也就算了,不一定碰到,但指甲缝里.......死士们只想腹诽,苏神医您就不怕一个不留神把自个也给毒死了?
见识了这女人的恐怖,死士们对阿珩的态度非常好,除了打死不肯靠近阿珩三尺,以及不解开绳索这两点,阿珩要什么就给什么。
双方相互配合,一路上都走得省心,很快便到了条原。
阿珩第一次忍不住腹诽云水水系的发达,这才多久就到了条原,最多两日,更可能两日都没有,中途连下船换路都不需要。到了渡头,死士们收拾了很久才来接阿珩出去。
关在船舱里太久,终于见到日光时,阿珩忍不住眯缝起一双异常明亮以至于亮得慎人的眸子。
这段时间一直以羊奶为食,就没吃过正经的吃食,不免脚软,阿珩一个踉跄便掉进了滔滔云水里。
死士们:“.......”
虽无语,但秉着越到最后关头越要加倍小心的精神,死士们反应非常快,也可能是早有准备,阿珩一跳,死士们立马拉起了一张渔网,从水里拉起来的。
阿珩:记得替我问候你们祖宗十八代。
不论愿与不愿,阿珩再一次进了齐王宫,这一次见到的不是齐威王,而是齐威王他儿子。
见到齐王第一眼,阿珩便忍不住腹诽,齐王您老这是多忧国忧民啊?四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怎么都有七老八十了。一看就是平日里想太多,工作量太大,尤其是前者,大脑也是需要休息的,您老莫不是以为您和我一样?就算脑子快糊了,也能很快恢复?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普通人族的恢复能力与羲和氏后裔完全不是个级别,因此齐王四十岁的年纪老得跟七十岁似的。
阿珩着实好奇,齐王的脑子平日里究竟是有多活跃才能将他自个给折腾成这番模样?
齐王没有读心术,瞧不出阿珩想什么,但也不在意,而是道:“你应知寡人想要什么。”
阿珩也道:“那你也更应该知道我不可能给你。”
给了她就得让人吃了,当她傻还是咋的?
齐王不以为然。“你得知道,这世上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阿珩想也不想的怼了回去。“那你怎么不乖乖去死?”
“寡人乃齐国之君,国不可一日无君。”齐王理所当然的道。
阿珩继续怼。“你不是有太子吗?让他继位,国便有君了。”
阿珩成功将齐王怼得找不到话说了,因此进了暴室。
暴室是每一座王宫都会有的东西,专门用来惩罚宫人的,偶尔也会有公子王姬进来,不过后者进来还能平安出去,至于前者,进来了便不要想着囫囵着出去。暴室的狱卒都是下等阉人,阉人本就有些心理畸形,而暴室里的阉人是最畸形的。
阿珩淡定的进了自己的牢房,发现自己对面那间牢房的住户是熟人。
“大师兄,好久不见,你怎么也在这?”
在干草里睡觉的差不离闻言不由睁眼,翻身一瞧。“来了啊。”
“你知道我会来?”
“齐王最多再活个一年,不是你就是师父,再不就是你还没断奶的子嗣。断云雪山,齐王的王权再至高无上也没辄,那就只能抓你了。至于你的子嗣,在洛邑掳走宰辅之女,难度在刺杀辰王之上。”差不离稍微一扒拉便猜得到齐王会打谁的主意。
阿珩瞅着差不离身上白底蓝边囚服上的血迹。“你没告诉他如何炼制长生药?”
差不离回以白眼。“我若是会说,二十多年前就该跟离王说了,长生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也见过被苍凛给弄得生不如死,哪怕崩溃了,崩溃到极致后也会清醒过来的那个可怜的家伙。
“那为何不说?”
“想杀一个人和想吃一个人是两回事,让别人吃一样不是一回事。”
阿珩挑眉。“真没想到师兄你如此有人性啊。”
“我是人,不是畜生不如的渣滓,也不是师父那种坚定不移的认为自己跟人族是两个物种的奇葩。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师父他若是死了,只能是被他的弟子所杀,或者老死,不能有第三种可能。”
阿珩着实觉得,自己两位师兄其实挺孝顺的。“我不是师父。”
“在师父的认知里,你是他唯一,不,如今是唯二的同类。他很厌恶人族吃他这一族的血肉,我若是说出长生药,那就真的是禽兽不如的渣滓了。”
苍凛不惧死亡,甚至两个弟子背叛他,他所在意的也从来都不是弟子的背叛与自己差点死掉,而是自己没死后之后腿残了,变成了山谷的囚徒。说实话,他若是真死在了两个弟子的手里,他绝对一点都不会恨。自然,现在也不恨,只是双腿残疾,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取悦自己,因而让阿珩找两个徒弟的麻烦。这与阿珩屠戮离王族是差不多的心理,太不舒服了,得做点什么来取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