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盼没吭声,目光直愣愣的盯着阿珩,似是提醒着什么。
阿珩不解,随即恍然,随即无语,随即坚定的不可能。
云洛瞧着阿珩神色的变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而坐实了他这种感觉的是门外传来的一把尖细的声音——
“君王有令,诏苏珩入宫!”
☆、第二十章剪须
华族虽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但并没有到连毫毛都不能损伤的地步,只要不死那就成。因此华族人会定时修建头发、胡须以及指甲。
修建头发的长度,足够束发成髻即可,太长的话需要耗费太多精力清洗,也容易打结;修建指甲,指甲太长不卫生,也不方便生活;修剪胡须,华族男子未及而立之年是不蓄须的,而立之后方才蓄须,但蓄须也得讲究美观,似苍凛那般任胡子乱长,一点形状都没有还不如不蓄,美髯是华族贵族非常崇尚的一种东西,胡须修剪得一个比一个漂亮,并且上油保养,非常讲究。
云洛早已而立,却一直没蓄须,阿珩只要在他身边,每日都会给他刮一次胡子,胡须留太长藏污纳垢,也惹的慌,若太短,那云洛亲她的时候,胡茬扎脸上的滋味绝不会好。
阿珩给云洛刮胡子时都很简洁,用药水抹胡子,让刚长出来的胡茬变软,然后用柳叶刀剔刮,很快就会刮干净,有时摸着感觉还有点扎,阿珩也会将胡茬的根须刨出来。不过也只有她能这么做,换了别个,很容易弄得人一脸血,切人切多了,不损肌肤血肉而刨个胡茬根须对阿珩而言并不是难事。
现在给离王剪须,阿珩有点无语。
给情人和夫君剪须可跟给君王剪须不是一个意义上的事。
君王乃万金之躯,何谓万金之躯?即连一根毫毛都比黄金值钱,那就是万金之躯,至少阿珩是如此理解万金之躯这个词的。
即是万金之躯,那么自然不能等同于一般的剪须。
君王剪须也是对龙体的损伤,所以为了抵消这种影响,君王剪须都需挑日子,挑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然后在阳气最浓的正午剪须。
给君王剪须是个要命的活计,不小心损伤了君王的一点油皮,亦或是剪得不好看、不合君王心意,小命就没了。对此,阿珩只想腹诽,老娘又没读心术,怎么知道怎么剪才剪得好看又合你的心意?
给云洛刮胡子,兴致来了,刮多久都没问题,但给君王剪须,正午时分,剪太久,会很热,君王会不舒服,而君王觉得不舒服了,剪须的人不死也得挨几十杖,打完之后能不能活下来看运气。
综合上述,给君王剪须这个工作不好干,隔三差五的换,至于被换掉的人是死了还怎么了就只有天知道了,反正不会没事就是了。
比如之前给离王剪须的那个,剪得很仔细,也很好看,但修建速度太慢,离王都热出汗了,因此被拖出去杖责了,然后.......修建胡须的工具便到了正好在此时走进来的阿珩手里。
穿着玄色王袍的离王,哪怕鸡皮鹤发,也没影响他周身的威严,相反,没了平凡布衣的遮掩,这人更有威严了。阿珩只能说,除了她这种穿什么都不合适的奇葩,世人都是人要衣装的。
心中腹诽的同时,阿珩忍不住拿着剪子比了比离王的咽喉,琢磨着怎么个扎最省力最一击致命。
离王仿佛没看到阿珩的危险举动,微仰着脑袋等着阿珩修建胡须。
咔擦!咔擦......
想便只能是想,不能付之实践,阿珩乖乖给离王修剪起了胡须,她不能杀人,且就算能杀人,在离王宫将离王一剪子扎死了,她也甭想活着离开离王宫了。
阿珩修剪胡须的速度比之前的寺人要麻溜多了,最多几息便修剪完了,离王的下巴上干干净净的,连胡茬都没留下。然而这样的光洁在年轻人脸上那叫青春,叫英姿勃发,而在一个满是褶皱的八十多岁老人脸上却显得滑稽。
垂暮的华族男子,只有一种情况下才会下巴光洁得连胡茬都没有——阉.割过的寺人。
离王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再拿镜子照了照,脸色很是不好。“罢了,你高兴就好。”
阿珩随手将剪子丢回漆盘里,平淡的问:“找我什么事?”
“你终究是我的后代。”
“我记得你说过你头上的帽子是绿的。”
“那是赵姬那个贱婢设计构陷,我误信了她,奈何大错已铸成.......”离王的忏悔没能继续,因为阿珩做出了一个呕吐的动作。
“喂,我吃了朝食的,还没消化完,你能别让我吐出来吗?浪费粮食可是要天打雷劈的。”阿珩无奈道。
离王的脸色铁青。“赵姬已逝,你还计较?”
阿珩笑了,摆了摆手。“我看我得声明个事,我从来都没恨过你,毕竟,你我之间,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不是你对不起我在先。至于先辈的恩怨,关我鸟事。我从未见过他们,对他们更没有半点感情,他们的死活本就与我无关,至于为他们复仇,若是有足够的好处,我会考虑,但现实告诉我,为他们复仇,没有任何实际利益。所以我从未想过为他们复仇或讨公道,且,我一直都认为他们的死,算不上冤屈,死有余辜罢了。”
离王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想扇阿珩一巴掌,却被阿珩一根银针扎在了腕间,手臂立时失去了所有知觉,离王更怒:“那是你的直系长辈。”
阿珩随手扯过一张书案坐了下来。“我只是就事论事,虽然很难听,但这是事实。苏氏与你乃结发夫妻,一同平定天下,离国复国时,有三分之一的天下是她打下来的,而你继位初期,离国新开拓的疆土也有很多是她的功劳。她在国中的威望已然君王比肩,事实上,我很怀疑,若非她是女子,而你是男子,她的威望应该超过你才对。虽说妻者,齐也,但夫妻之间哪有真的平等的?姬妾是奴,是附属品,妻也不过是高级附属品。苏氏挣脱了这个世道给女子打上的附属品封戳,真正的做到了与你比肩,只要她想,宰了你,取而代之,离国朝野大部分人都会支持,不支持的也一定能接受。而你与她,政治理念是两个方向,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你们俩,自你登基之日起便只能活一个,除非有人退让,但事实却是你寸步不让,苏氏倒是让了,她也是以退为进,太子琤继承了她的理念,并且在她的基础上去芜存菁的进行了改良。你们俩,根本没一个人真正想过退让,那就自然只能胜者存,败者亡,她没玩过你,付出自己的生命与苏氏全族人的生命难道不是很合理的事情。”
阿珩给自己倒了一樽酪浆饮了一口润喉,继续道:“再说太子琤,他比苏氏聪明,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将自己的理念给落实了,他很谨慎,一点错处都不让你抓着,不给你找他麻烦的机会。但他忘了一件事,他是苏氏所出之子,娶的也是苏氏之族的嫡女,他的母族与妻族是离国第一世家,他若继位,离国必有外戚之忧。自然,外戚之忧,也不是不能解决,但你与他虽是父子,可惜,他对你没有一丁点的信任,你对他更没有一厘一毫的信任。”
离王道:“外戚势大,江山易主,寡人要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阿珩道:“所以你才与太子琤无法共存啊,他只会以潜移默化的温和方式削弱苏氏一族的权势,却又不打算让苏氏一族彻底失去权势,被取而代之,跌落尘埃。而你,你觉得苏氏权势太大,一时的削弱,这个生命力顽强的氏族也能很快重新爬起来,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离厉王将苏氏一族给逼成了那般模样,苏氏一族仍旧没倒。所以你想永绝后患,让苏氏彻底风流云散。你想这么做,换了别个储君,鉴于自己还不是君王,只是一个仍会被取代的储君只会选择先保全自己,太子琤,显然不是一般储君,你动一次手,他拆一次台,到了后期,你琢磨着怎么杀了他,他琢磨着怎么让你退位让贤。胜者存,败者亡,他输了,死了不是很应该的事吗?”
“最后的太子琚,太子琤死后,你一点都不想立他为新的储君,奈何他是嫡子,你所选中的继承人又是庶子,祖宗礼法、嫡庶尊卑面前,君王的意志也要为之低头,自然,暴君例外,但你明显不想做暴君,只能立他为太子。可我觉得,你只怕每次看到他,心里都会有芥蒂,小小年纪便亲手杀了几个异母兄弟。尽管在他看来,只要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那就不是兄弟,是你死我亡的敌人,但在你看来,哪怕儿子不是出自一个女人的肚子,也都是你的种。我若没猜错,你应该很早就想杀了他。”
“寡人不否认那时想过杀了他,他根本就是畜生,他的兄弟才那么小,他就下得了手。”离王冷冷道。
“这事我说句良心话,真不难怪他。赵姬下毒害他亲母,他真正想杀的是赵姬,但你将赵姬保护了起来,让他无法得手,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杀了赵姬的儿子让赵姬失去在宫里的倚靠。毕竟,你会老会死,不可能保护赵姬一辈子,赵姬没了儿子,你再年迈,或是看上了新的美人,无子的赵姬自然会从云端跌进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