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慕阳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起头看向洛阶的眼睛,笃定地说:“大人一定不会这么做。”
一个后宅妇人有胆子将他也算计在其中,显然连他会找到她也算进去了。洛阶不得不对阮慕阳高看了些。他当然也知道她的最终目的。
玩弄权术这么多年,阮慕阳那点心思在洛阶眼里是不够看的。
“张夫人如今可算是跟老夫投诚?是你一人还是连同张学士?”
果然被他看出来了,阮慕阳也不再拐弯抹角。她跪了下来,说道:“这一切他并不知情。大人不想让永安王得意,而臣妇的目的也是一样的。臣妇虽然是后宅妇人,却也愿意在大人需要的时候尽绵薄之力。”
洛阶看着跪在地上的阮慕阳,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你觉得老夫会需要你帮忙吗?”
“或许会有呢?”阮慕阳是张安夷的夫人,还是工部尚书阮中令之女。她赌洛阶不会放过通过她拉拢、控制张安夷的机会,也不会放弃仍然中立的阮中令。
当然,她从来就没有把张安夷与阮家牵扯进来的想法。
所以,她现在相当于是在与虎谋皮。
洛阶摸着自己发白的胡须,皱着眉看着阮慕阳,眼中一片深邃漆黑,什么情绪都没有显露出来。
最终,他开口道:“好了,你先回去吧。老夫今日请张夫人来不过是想解惑,多有得罪。”
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上位者做事就是这般不显山露水。
阮慕阳顺从地道:“臣妇告退。”
出了屋子,她终于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脚都在发亮。
洛阶毕竟是内阁宰辅,不是她能玩弄于掌中的,日后还是要小心。
阮慕阳满怀心事地朝外走着,在园子里遇到了正在摧残一株山茶的洛钰。
听到脚步声,洛钰立即转过了身。看到阮慕阳,她先是脸上一阵欣喜,随后带着几分犹豫慢慢地走向她,一边看着她的神色一边试探地问:“阮姐姐,祖父找你说了什么?可是因为那蔡氏母子的事?”
洛钰虽然刁蛮任性,但是性格天真没有坏心。唯独被娇惯着无忧无虑的女子才能长成这般的性格,或许是这份纯真太美好了,也正是自己缺失的,阮慕阳对着她的时候总会带着几分怜惜。
原本就是她自己现将洛钰算计在了里面,自然也没有跟她生气的道理。况且看她的样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见洛阶对她是极宠爱的,不愿她知道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洛大人只是问了我一些见到蔡氏母子时的细节罢了,没什么。”阮慕阳的语气软了下来。
“阮姐姐,你不生我气?”洛钰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说,“是祖父非让我这么做的,我原本也不想。但是,我不敢违背祖父的意愿。”说到这里,她有些委屈。
毕竟还是个孩子,阮慕阳安慰道:“没事,我不怪你。”
因为洛阶,她们也没什么兴致去凌日山了。洛钰便建议在这山庄里转一转,阮慕阳答应了。
到了傍晚回去的时候,阮慕阳对点翠和珐琅语气严肃地叮嘱道:“今日的事情谁都不要说,包括二爷。若是别人问起来就说今日我们同洛小姐一起去了凌日山。”
点翠和珐琅点头。
十月一过,眼看着离过年的日子又近了。
随着时间过去,永安王的事情平息,渐渐又有人提起了改立太子,而武帝始终犹豫着。
眨眼一过便是两年,又逢三年一次的春闱了。
这两年里,武帝因为年迈,身子渐渐开始不好了,洛阶与徐厚两大派系之间仍是暗潮涌动,太子虽然未改立,但是这两年太子的身子始终不见好,又没有什么政绩,反倒是永安王去了次北边立了功,势头又好了起来。
说不定哪一天武帝便有了改立太子的打算。
两年的事情也让张安夷在内阁之中熬出了些资历来,完成了《光华崇帝实录》纂修。作为吏部左侍郎的他与沈未一起致力于并处请托行贿之风,朝中风气大好。张安夷也越来越得武帝赏识,不仅由圣上钦点担任《光华会典》总裁官,还钦点他充本次会试同考官,协同两位主考官洛阶、徐厚阅卷,已然成了最耀眼的后起之秀。
这两年间,张家阮家也发生了许多事。
陈氏生了个儿子后,与张安朝一同从庄子上回到了张家。
老尚书的身子还是那样不见好。
去年,阮慕阳的兄长阮明华与右都御史刘之洞的嫡长女也成亲了,夫妻两人很是恩爱。
而她的姐姐阮暮云则替宋家生下嫡长孙,如今已经在怀第二个了。
过了年便有参加春闱的各地方学子陆续进京。
原本张安朝也是要参加这次会试的,可是因为张安夷成了会试同考官,他必须回避。
会试三年一次,错过一次便要又蹉跎三年。三年又三年,何其可怕。
知道这个消息的张安朝显得很平静。离开张家,在庄子上住了将近一年。原本就很沉默的他变得更加沉默了。
然而这都是命运使然。
“为了这次春闱,三弟怕是也准备了许久了。”晚上,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的时候,阮慕阳忍不住唏嘘了起来。
张安夷考中状元那一年是二十岁,如今在朝堂上浮沉了三年,就如同淘尽杂质后的玉石,愈发内敛高深,也有了成熟男子才有的魅力,那种身居高位、身居要职所历练出来的不动声色的气势,既带着极大的吸引力,又让人望而生畏。
可他也不过才二十四岁罢了。
他的声音温和极了:“三弟是将事情都藏在心里的人。此时记恨我也是应该的。盼他这次能想通,不然说不准会误入歧途。”
阮慕阳叹了口气:“只盼他真的能想通。”这样不声不响的人实际上是最可怕的。
张安夷含着笑意看着阮慕阳。他们成亲那年,他十九岁,她十七岁。如今她也二十一岁了,模样比原先看上去更加成熟了几分,依旧肌肤细嫩如雪,举止间亦带着难以言喻的动人,随着时间的变化,她骨子里那股不符合年龄的端庄与沉静将慢慢与她的外表贴合,越发有韵致。
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着,阮慕阳立即意识到了他在想什么,脸红了起来:“成了会试同考官,也算是为人师表了,你当正经一些。”
“谁叫夫人越来越漂亮,总叫我难以自持。”说着,张安夷慢慢靠近。
没一会儿,两人便倒在了床榻之上,交缠在了一起,喘息声渐渐响起。
一室旖旎。
三月,殿试放榜,又有许多学子金榜题名,即将步入朝堂。
寒食闲来无事。便去抄了一份金榜回来。
“夫人!您快看这金榜。”
阮慕阳好笑地说道:“咱们二爷已经不参加了,去抄金榜做什么?这上面的名字恐怕没几个认识的,有什么好看的?”
寒食看了看四下,见出了点翠与珐琅之外没有人了,便低声说:“夫人,你看看这金榜上有谁。”
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阮慕阳拿过金榜仔细看了看。
金榜上熟悉的名字大多是一些有来往的人家的公子,阮慕阳草草地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一甲第二名、榜眼的名字上。
殿试二甲第二名——尹济。
这两个字咀嚼在了口中,阮慕阳慢慢回想起了那年去京州侍疾,路过扬州城发生的事情。
“夫人。您说这个尹济会不会就是咱们当年碰到过的尹公子?”寒食低声地说。
点翠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不可思议地说:“那个登徒子?他哪里有这个能到考上榜眼?”
要不是这次在金榜上看到这个名字,阮慕阳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人了。“或许只是同名吧。”她不确定地说道。
是与不是都无所谓,已经好几年过去了,一次小小的风波隔了这么久估计也忘得差不多了,况且那时候他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没有看到她的长相。
这一年同样也迎来了内阁宰辅之一的徐厚的六十大寿。
因为张安夷与两位权臣私教都不错,他与阮慕阳夫妇二人都收到了帖子。
世人皆知两位内阁宰辅一个爱权,一个爱财。徐厚便是爱财的那个。
此次寿宴连皇上也惊动了,他自然不敢明着敛财。私下里给他送东西的不少。
五月初二,徐厚大寿。张安夷与阮慕阳一同去了徐府。
徐厚过寿,来的都是朝廷中的高官以及世家贵族,当然也有许多不请自来的。与熟人寒暄过后,阮慕阳便跟赵氏坐在了一起聊天。
“姐姐怎么没来?”她问。
赵氏答道:“你姐最近反应大的厉害,没办法来。”
说到这里,赵氏看了看阮慕阳的肚子,面上带着几分忧愁说:“你这肚子怎么一直没动静?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阮慕阳摇了摇头说:“或许还没到时候,随缘吧。”其实她私下里一直没断过避子汤,自然是怀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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