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你现在怀了身孕,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管家太过辛苦,这些日子你还是歇一歇,让慕阳帮你吧。”老夫人说。
管家之权一直是王氏不愿意放手的。如今怀了身孕,不得不放开,还给的是阮慕阳,她心里更加不高兴。
原先穿云院在张家是连庶出的张安朝都比不过的,如今因为张安夷中了状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已然威胁到了沾雨院长房长子的地位,若是官家之权再让阮慕阳拿走,那么往后张家便是穿云院的天下了。
“祖母,我只是怀了身孕,大夫说我的身子很好,没有事的。”王氏道,“如今二弟妹也不清闲。”
阮慕阳在一旁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
如今穿云院算是苦尽甘来了,她不争,王氏也不敢亏待了。
老夫人活了那么多年,对这些小辈们的小心思自然是看得通透的。她道:“这头三个月是最关键的,这三个月你先由慕阳帮着吧。”
话说到这份上了,王氏也不能拒绝了。
此后,阮慕阳便帮着王氏管家,平日里偶尔再去赴一些宴席,也不清闲。
当然,洛钰那里她也一直来往着,没有断掉。她跟洛钰的来往从来没有瞒过张安夷,他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一日,宫中来了人。来的是阮妃娘娘身边的小高公公。
“张二夫人,娘娘说身为姑姑,张修撰中状元时理应送来贺礼,却因为在宫中不方便一直耽搁到了现在。如今娘娘想起了先前托夫人画的花样,让奴才来问问画得怎么样了,顺便前来恭贺。”
阮慕阳笑了笑道:“阮妃娘娘太客气了,慕阳受宠若惊。前些日子因为一些事耽搁了,花样还未画完——”
小高公公立即道:“娘娘说不着急,只要夫人记着了就成。”
这摆明了就是催她画花样为假,前来送礼是真。
阮妃说来是阮慕阳的表姑姑,有这一层亲戚关系在,笼络一番也是正常的。只是她绝对不会与阮妃亲近。而张安夷对徐厚的态度,她还不清楚。
至于百鸟朝凤的花样,阮慕阳先前在张安夷的教导下,小有所成,不日便真的能画完了。
王氏刚被诊出来怀了身孕时给京州寄去的信终于在一个月后有了回信。
信中除了表达了高兴之外,还写明李氏因着京州的天气病了,已经病了有大半个月不见好转。
张吉与李氏去京州时带的丫环小厮并不多,很多都是后来到了京州再买的,自然比不得家生子,必须要派人去照顾。
婆婆病了,媳妇侍疾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老夫人将王氏、阮慕阳以及陈氏叫了过去。
将三个孙媳打量了一番后,老夫人开口道:“你们也知道你们的母亲病了。京州那边的人照顾的不够周到,还是得自己人去才好。”
“是啊,母亲病了,我这个做媳妇的理应去的,可是偏巧这时候有了。”王氏着急地说道。
“云秀,你还是照顾好身子最重要。”说着,老夫人的目光看向陈氏,见她一副畏缩、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摇了摇头,最后看向了阮慕阳说,“慕阳,还是你去吧。你与你母亲见得少,这次去照料正好熟悉熟悉。至于管家的事,先交给你二婶。”
王氏勾起了唇,陈氏松了口气。
确实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阮慕阳没有拒绝的理由。
见阮慕阳没有一丝不愿意,老夫人在心中点了点头。
实际上,阮慕阳不愿意极了。这次去京州至少也要两个月,而那时候,距离上一世朝中发生巨大动荡、永靖王被关入死牢,阮家满门受到牵连不远了。
如此关键的时候,她却要离京。
她甚至想到了装病,但是这个时候装病太明显了,明摆着就是不愿意去照顾李氏。这不仅会让她好不容易在老尚书和老夫人心中好起来的印象再次崩塌,还会让人觉得张安夷不孝顺。
张安夷从宫中回来便看见阮慕阳坐在桌边愣神,皱着眉的样子。
“怎么了?”
他的声音让阮慕阳回过神来,收起了愁容,站起身替他换下官服。
“前几日京州来信,母亲病了,二爷听说了吧?”
张安夷点了点头,并未表现出担忧的样子。
他虽然还如同往常一般,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阮慕阳却无端觉得此时的他很淡漠。
也是,先前她便看出来张安夷与张吉与李氏不亲近了。他自小被老尚书带在身边,当然是与老尚书和老夫人更亲近一些。而且刚进门那几天,她也感觉到了张吉与李氏对他们二人的冷淡。当日敬茶时,张安夷说要入翰林,最不相信、最反对的便是张吉与李氏。
八岁便成了京城人尽皆知的神童,十六岁在万众瞩目中落榜后饱受嘲笑,张安夷年纪轻轻便尝尽了人情冷暖,对这些自然是很敏感的,看得也比旁人通透。
幸而炎凉的世态并未让他变得冰冷,所有的经历变成了磨石。磨去了他少年时意气风发,留下的是永不褪去的温润光泽。
只是世人皆被他的温和所惑。
阮慕阳收起了心中的感慨说道:“我要去京州侍疾。”
张安夷看向她,语气里难得地透着一丝类似不满的情绪:“祖母的决定?”
听出了他的不满,阮慕阳心中生出了些许甜意,说:“大嫂怀了身孕,三弟妹又——胆子小,只有我最合适了。”
张安夷沉默了。
显然他也知道只有阮慕阳最合适。
“近日两淮下起了雨,路上怕是不太好走。”张安夷轻轻地叹了口气,执起了阮慕阳的手说,“我与夫人成亲以来还真是不易。”
阮慕阳深有同感。成亲不到一年,她先是被叫进了宫中,现在又要去京州。
这样的开始是不是注定他们日后必定是虎狼当道。不得安宁?
“好事多磨,少则两月我便回来了。”阮慕阳道。
想起了方才心中担忧的事,她又道:“二爷如今在翰林虽做不了什么,但是朝中局势必然看得清楚。若是——若是这些日子我爹要做糊涂事或者遇到了什么,还请二爷提醒一番。”
她毫无由来的这番话让张安夷眼中再次带上了探究。据他所知,如今朝中太平,并未有会发生什么的先兆。
“夫人可是在担心什么?”
阮慕阳心中警惕了起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说来不怕二爷笑话。这些日子我总是眼皮跳,心中不安,觉得会出什么事一般。二爷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张安夷没有再多问:“好。”
可是即便是这样,阮慕阳还是放心不下。在去京州之前,她特意给赵氏写了一封信,让寒食送去了阮府。
带着点翠珐琅还有寒食,再加上几个护卫与婆子,阮慕阳便踏上去京州之路。
被张安夷说中了,往南走了十来日便开始一直是阴雨天。
等快靠近两淮的时候,雨越下越大,路越来越难走。
在离扬州城还有半日路程时候,阮慕阳的马车深深地陷进了泥里。
雨像是从天上灌下来的一样,让人眼前都看不清楚了,任车夫和护卫怎么推,马车依旧纹丝不动。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点翠着急了起来:“夫人,再这样下去我们天黑之前到不了扬州城了。”
阮慕阳不清楚下面的情况。想了想干脆掀开帘子下车。
点翠和珐琅立即跟着出来替她举伞。
下了车,阮慕阳一脚便踩进了泥里。看了一眼她才发现马车陷得远比她想的深。
“夫人,这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弄出来,咱们今晚到不了扬州城了,他们说附近有个寺庙,咱们去那里面住一晚吧。”寒食抹着脸上的水说道。
雨下得那么大,撑着伞根本没有用,阮慕阳的衣服很快就被淋湿了大半。
看着护卫与车夫浑身湿透的样子,她当即点了点头说:“今夜先去寺庙吧。”
正当他们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远远地走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那人没有撑伞,浑身湿透。狼狈极了。他们原本以为是个乞丐,可是等人走近,才发现是个模样俊朗的小公子,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
“夫人,这人怎么不撑伞呀。”点翠低声在阮慕阳耳边道。
阮慕阳摇了摇头。
那人摇摇晃晃地从他们旁边走过,路过阮慕阳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了她。雨下得这么大,此时的阮慕阳也有些狼狈,头发被淋湿贴着脸,有一缕更是沿着颈项蜿蜒入了领口,而身上,湿了的部分紧贴着她的身体。
不想那人看了一眼便没再把目光收回去,像是一直黏在了阮慕阳身上一样。
以为是登徒子,珐琅与点翠立即挡到了阮慕阳身前。
“放肆!”点翠冷着声音叫道。
可谁知她的话音刚落,那人便直直倒了下去,倒在了阮慕阳脚边,溅了她一身泥,把大家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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