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一个人都没有,珐琅也不在。
阮慕阳起来,发现手和脚似乎都没什么力气,头也重重的。
穿好衣服开门走出去,她发现客栈楼下的大堂里来了好几个官差,合月他们正在与官差对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阮慕阳走下楼梯。她发现客栈之中一片混乱,许多住在客栈之中的人都被抓了起来。
“夫人,您终于醒了,方才怎么都叫不醒你。”珐琅走到阮慕阳身边,打量了她一下说,“夫人,你的脸色怎么有点差?”
阮慕阳摇了摇头:“没事。”
她走到合月身旁,看了看他冰冷的脸色,又看了看官差问道:“官爷们,这是怎么了?”原先即便活了两辈子,阮慕阳始终在京城里足不出户,可以说被养得非常娇,别说是抛头露面了,就连男性亲属之间都是要避嫌的。
可是这一路走来,经历了这么多,她也不顾上那么多,没办法再娇气了。
其中一位官差打量了她一番。笑了笑道:“您就是那位夫人?不知夫人府上何处,为何这个时候到金陵来。”
“去探亲,却被大雨困在了这金陵城。我们都是良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误会?”阮慕阳虽然是和颜悦色的,但是神情之中的沉静和姿态的端庄透着一股尊贵,叫人不敢轻佻。
官差笑了笑道:“这位夫人,没有误会。只是昨天一夜的大雨让长江的水势猛涨,就连城中的秦淮河里的水也漫上了岸。知府大人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特令城中的年轻壮丁都去修筑巩固堤坝,以防堤坝崩溃,水淹金陵城。我瞧着这几位都是年轻力壮劳力——”
合月立即道:“不行,我等必须寸步不离地保护夫人。”他的态度坚决,是以才会跟金陵的官差发生冲突。
官差冷笑了一声:“你们这可是违抗知府大人的命令!”
珐琅冷着声音说道:“我今日瞧着街上金陵本地的年轻壮力那么多,怎么不让他们去,偏偏让我们这些外乡人去?”
客栈之中的其他外乡年轻力壮的男子都已经被抓起来了。
到底是跟在张安夷身边见过许多高官的,合月丝毫不畏惧:“我们夫人要是出了事就连你们知府大人也担待不起。”
“你们!”官差气得不行。“区区妇人而已,居然敢拿来跟我们知府大人比,来人!这几个人违抗知府大人的命令,绑也要绑去!”
“慢着。”阮慕阳的声音响起。
都是些欺软怕硬,只知道欺压在金陵无权无势的人的。看来金陵的水不比沧州的浅。
他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为的是等尹济回金陵,若是这时候起冲突,即便几个官差不是合月他们的对手,但是动手就会惹上官府,恐怕他们又没办法安生了。
阮慕阳和气地说道:“我们既然落脚在金陵城,自然是要为金陵城出一分力的,怎么会不愿意呢?”
说着,她朝合月使了个眼色,让他忍一忍。
合月立即明白了阮慕阳的意思,说道:“夫人,那么我们几个去,我将合木留下来保护您。”
谁知那个官差立即反对道:“不行!都得去!少一个就是违抗知府大人的命令!”他的声音高亢。
阮慕阳的眼中一瞬间闪过冷意,随后笑了笑。笑意并未达到眼底。她对合月道:“那么你们都去吧。”
合月皱起了眉。
“去吧。”阮慕阳再次道,“我在这客栈之中,不会有什么危险,放心。”
他们六个人之中只有四个会武的,若是真的起了争执,又要跑,出了城路又不好走,若是遇到大雨,就更难办了。
所以只有答应了。
见合月不做声了,官差得意地笑了笑,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刚刚那厉害劲呢!还不是要跟官爷我走?”
“你!”合月好不容易才忍下来。
看着合月他们以及客栈里其他壮年男子跟着官差离开,阮慕阳脸上浅浅的笑意落下,消散于无,眼中的阴翳就如同外面下着雨的天,阴沉沉的望不到边。
刚起床时那种全身发沉的感觉再次袭来,她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随手撑在了桌子上。
珐琅吓了一跳道:“夫人,你的脸色这么差,可是哪里不舒服?”
“多半是感染了风寒,不碍事,先扶我回去睡一会儿吧。”
上楼在床上躺下后,阮慕阳的眼皮开始发沉,昏昏欲睡。
珐琅看得着急:“夫人,我去请大夫吧。”
“现在金陵城的情况,难民那么多,还要防着疫病,大夫恐怕不太好请。我先睡一会儿吧,等真的好不了了再去请。”说完,阮慕阳便睡着了。
另一边,京城。
合光他们寻着合月留下来的记号一路寻找,可是在出了山东之后记号就消失了。
“二爷,再往南去就是两江两淮,记号大概是因为大雨给冲刷掉了。现在好几个地方发大水,从山东往金陵许多必经之路上都被水漫了,路不太好走。夫人他们恐怕也被困在了哪里。”
张安夷的神色之中难得的透着几分旁人都能看出来的凝重,语气悠远。听不出情绪:“路断了便绕路。”
合光点了点头说:“是。属下已经派人在四处寻找了。”
阮慕阳失踪的事情,张安夷没有在府中声张。其实府中真正会关心少了个阮慕阳的并没有几人。好在老尚书和老夫人现在不过问府中的事情,深居简出,他们没派人来问,也就不用说。另外,张复和季氏倒是派人来关心过,只不过被张安夷找了个理由打发掉了。
吩咐完合光之后,宫中来人将张安夷宣进了宫。
“张阁老来了。”不到三十岁就成了太后,裘太后与众人印象之中的“太后”有很大的不同。没有老态,反而越发的美丽动人。
她面前的案上放着十几份折子,高高地摞起。
“张阁老,近日朝中参你的折子不少,说你去沧州知府衙门大闹了一场,还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甚至将沧州知府的儿子绑回了京城。”
平日里每日都有弹劾张安夷的折子,只是这几日,御史们参张安夷的折子比平时要多。
张安夷似乎早就料到了裘太后宣自己进宫所为何事。神色之中丝毫不见慌张,诚恳地说道:“请太后娘娘明察,臣对皇上、对光华忠心耿耿,并未说过任何大逆不道的话,更不会有别的心思,一切皆事出有因。”
忠于皇上、忠于光华的江山社稷,唯独不提忠于太后裘氏。
“哦?有何原因?”裘太后笑了笑。
张安夷道:“臣目前还在查证,等证据确凿了自会禀报。”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此刻不会说了。
看着他这副表面上看起来恭敬,实际上对自己丝毫不畏惧的样子。裘太后眼中闪过冷意,随后脸上的笑容越发明艳了:“那就等张大人查实了再告诉哀家。若是到时候张大人什么都没查出来,那可要想想如何堵住悠悠众口了。”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
从裘太后那里离开后,张安夷便去了内阁。
“听说太后刚刚召见你了?”沈未打量着张安夷的神色问,“因为最近参你的折子?”
张安夷一边拿起案上的急待处理的文书看着,一边点了点头。
沈未自然不担心他会吃什么亏,只是道:“我看了那些折子,都是跟沧州知府孙振有关。听说孙振的夫人跟太后是闺中密友。那些整日除了弹劾旁人就没事做的御史言官恐怕都被当了枪使。”
她说话的时间里,张安夷已经飞快地看完了一本地方官上奏的折子,抬起了眼睛看了看她说:“这些御史不成气候。”
听出他话语里带着的毫不掩饰的不屑和轻视,沈未笑了笑,随后又摇了摇头,揶揄道:“张二你最近心情欠佳,连带着说话都有些伤人。”
张安夷勾了勾唇没有搭理她,而是将手里刚刚那份看完的奏折递给了沈未。
沈未接过看了看之后,压低了声音说:“又是参金陵织造的折子。这金陵织造可是太后的娘家。”
“几个月前的折子了,被压到了现在才到内阁手上。”张安夷说道,“裘氏外戚在江南一带现在权势更大了。”
沈未点了点头。说:“那一带积弊严重,正在下雨,若是雨势大,那么先前的问题都将暴露出来,尹济是太后的人,派他去巡查确实是个妙招。”都是裘太后的人,两方争斗,无论哪一方失败,都是裘太后的损失。
“如今圣上年纪还小。裘太后垂帘听政。”张安夷的目光落定在案上袅袅飘着青烟的香炉上,悠悠地说道:“只是这光华的江山,不能落在外姓手中。”
金陵城之中。
阮慕阳一睡就是大半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
睡了一觉身子好受多了,她起来走向床边打开窗子往外面的街道望过去,只见官差正与流落街头的难民拉扯着。年轻力壮的已经被抓取巩固堤坝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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