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华珍一脸泪地抓着崔景钰的袖子,朝来的方向指,搅基得话都说不全。
“别急。”崔景钰拍着她的背,“没事了,别怕。”
孔华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阿段为我们断后……他们人多,我担心……你快去救她!”
崔景钰呼吸一窒,瞳孔骤然紧缩,将孔华珍往韦皇后处一推。
“你们几个随我来!”崔景钰大吼,带着一队禁卫,急速朝南面奔去。
丹菲正同那武将缠斗得不可开交。武将孔武有力,她灵活敏捷,虽然不能制住对方,却能缠着他没法前进一步。
武将被她绊了半晌,越发不耐烦,咬牙使出猛力,举刀狠狠朝丹菲劈去。丹菲抬刀硬生生接住,脚在地上后滑数尺,虎口剧痛,应当是裂了。
忽听一声叱喊:“趴下!”
丹菲当机立断,借着推力仰面倒地。
耳边响过嗖嗖数声,一支弩箭穿透武将的胸膛,扬起一蓬血花。随即又是几声,剩下的几名刺客纷纷中箭,惨叫着倒地,“抓起来!留活口,当心他们自裁!”男子威严而饱含愠怒的声音响起。
丹菲狼狈地躺在地上,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男人奔到面前,阴影笼罩住了丹菲。
少女躺在草丛中,气息微弱,衣裙已经被血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崔景钰只觉一阵透心凉,单膝跪了下来,伸手在丹菲身上轻轻碰了碰,简直不知如何落手。
一股怒火猛然迸发,他随即扭头怒吼:“传太医!”
丹菲抬起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崔景钰一震,回过头来,握住了她的手。
丹菲轻声道:“我没事……皮肉伤。就是一时……脱力罢了。”
崔景钰面色阴鸷地盯着她,伸出手将她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搂进怀中。
丹菲失了不少血,觉得头晕目眩、遍体生凉,控制不住颤抖。男人怀抱透着一股暖意,让人觉得惬意安全。
崔景钰动作极轻,可肌肉全都用力紧绷着,仿佛在极力克制。他将丹菲打横抱起来,疾步而行。丹菲觉得好受了些,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脸颊靠在他肩上。
崔景钰一愣,随即将手臂收紧了几分。
“太子他……”
“太子兵变,率左羽林军起兵逼宫,已杀了武相公父子,此刻正向玄武门而来。我走到宫门,得人通风报信,又转了回来。若是再晚一点……”
话说到最后,尾音低沉颤抖。
他这是在害怕,还是在愤怒?
丹菲迷迷糊糊地想。
应该是愤怒。这个男人,连太子都可以坑,他会怕什么?
崔景钰抱着她走得匆匆,可却一点都不颠簸。待到进了屋内,被放在榻上,暖意倏然离去,丹菲没由来一阵失落,人也清醒了过来。
崔景钰查看丹菲身上的伤,手颤抖地抓着她的胳膊,脸色铁青,眼神骇人。
丹菲被他摸得满脸通红,“你你你……这像什么样子……别乱动……”
崔景钰双目通红地看着着她,急促喘气。丹菲望着他的双眼,只觉得神魂荡漾,说不出话来。
这个担心与紧张是真切的吧?
没有人能把焦急装得这么像。他没必要把戏演得那么逼真。
贺兰奴儿也许只是因为吃醋才骗了她。
两张面孔靠得极近,呼吸交缠。有那么一瞬间,丹菲以为崔景钰会低头吻下来。
“我……”崔景钰张口。
“崔郎!”一个侍卫奔进来,“圣人传你去玄武门。”
两人猛地分开。丹菲失血,闭上眼,一阵头晕目眩。
“等着!”崔景钰低吼。
“是圣人传你呢。”侍卫挠头。
“都说了等着!”崔景钰大吼一声。
侍卫吓得一愣。
丹菲咳了咳,道:“外面如何了?”
侍卫道:“太子带兵在攻打北门,帝后都已登上玄武门楼了,左羽林军将军刘景仁奉旨抵抗叛军。”
“我也要去。”丹菲吃力起身。
“别胡闹!”崔景钰按着她的肩,面色冷峻,“待会儿你用了汤药,好生睡一觉。我留两个人看着你。若是局势有变……他们会带你出宫。”
外面忽然传来女子说话声。孔华珍焦急道:“阿段的伤如何了?我奉皇后之命送人参过来。”
丹菲挣扎的力道瞬间一空,跌回了床上。失血的身体阵阵寒冷,也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是的。不论他的柔情是真是假,都不是她该去惦记的。
门外那个女人,才是唯一有资格享用他温柔的人。
“来得正好。”崔景钰峻声道,“你替我好生看着她,别让她乱跑。”
孔华珍进了屋,直奔丹菲榻前。丹菲无奈地看着她。
崔景钰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深深望了丹菲一眼。他的眼神极复杂,似乎含着恨,又或有着别的什么情绪在里面。
丹菲心中酸涩,别过头不去看他。
脚步声很快远去。
“崔郎也是一片苦心,阿段还是听话的好。”孔华珍拧了一块帕子,给丹菲擦脸。
太医很快来了,给丹菲包扎伤口。丹菲看着惨烈,其实身上的伤并不重,血迹大都是来自被她杀的人。太医为她处理好了伤口,又开了药方,叮嘱她安静休养。
孔华珍盯着丹菲把一碗汤药喝得干干净净。
“孔娘子这般,倒让我想起了亡母。”丹菲不禁感慨。
“我欠阿段的恩情,之下只怕来世做牛做马都还不清了。”孔华珍说着,又抹泪。
丹菲见她衣衫上还有血迹,可见是牵挂自己,安全了后匆匆赶来的。她不免叹道:“我当时不仅仅是救你,也是救皇后呢。娘子再这样,我倒不好意思了。”
孔华珍转涕为笑,道:“也是,大恩不言谢。我们孔家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此处离玄武门还有一段距离,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丹菲一心想出去看看,无奈汤药很快就起了作用,令她昏昏沉沉,伤口的疼痛也逐渐消失。
孔华珍絮絮说着话,丹菲都听得不太清楚,终于沉入黑甜乡中。
太子兵败
这个炎热的七月,太子李重俊对韦皇后和安乐公主的忍耐因那一封废太子伪诏而到达了极限,终于起兵逼宫。
他矫制发左右羽林军及千骑三百余人,先是闯入武相府中,将正在宴乐的武氏父子乱刀砍死。而后,又命令左金吾大将军成王李千里,分兵守卫宫诚诸门,自己亲自率兵追至太极宫,从肃章门斩关而入,追杀韦皇后和安乐公主而来。
上官婉儿多年来执掌诏书,听命韦后一派,与武三思勾结甚密,自然将太子得罪得彻底。太子执意要捉杀她,她早有防备,提前躲进了大明宫,向帝后寻求庇护。
逃过刺杀的韦皇后同安乐公主等人汇合,护着圣人直奔玄武门楼。
圣上震惊得无以复加,前往玄武门的路上不住念叨:“太子为何如此?为何如此呀?”
韦皇后破口大骂:“早就说了他这孽子有狼子野心,全无忠孝之情,歹毒阴狠。大家不信,反说我对他太过苛责。如今你自己看,到底是我说的对,还是他做得对?我们哪里对他不好,生他养他,与他太子之位。他却是反咬一口,逼宫谋反!我不是他生母就罢了,大家可是他亲爹。他何尝对你手下留情?”
圣上又悲又怒,不禁掩面落泪。
安乐大哭道:“若耶耶早听了我和阿娘的话废了他,哪来今日之祸?”
安乐公主的公公武三思和丈夫武崇训此刻已做了太子李重俊的刀下亡魂。安乐虽然风流,又痴恋崔景钰,可是和驸马也是多年夫妻,到底有感情。再说她的独子此刻下落不明,还不知是死是活。
韦皇后气急败坏,对安乐低声道:“你不是说派人盯着他的么?怎么他要行动了,我们都不知道?”
安乐气道:“不是舅父负责盯梢么?早和阿娘说了,舅父办事不可靠!”
“罢了。”韦皇后道,“先度过眼前难关,回头再好好和他们清算!”
厮杀声已逼近楼下,只见一片火把光点,犹如浩瀚星海。太子率领叛变的右羽林军涌至城楼下,同列军以待的左羽林军短兵相接,杀成一片。
太子高坐马上,手持长刀,高声喊道:“韦氏妖妇同安乐公主骄奢淫逸,以妇人后宫之身涉政弄权,迫害忠良,甚至伪造圣旨,谋害皇嗣。武三思父子助纣为虐,现已伏诛!尔等速速退让,让吾等绞杀了妖妇母女,维护我大唐江山社稷!”
“荒唐!”韦皇后气得浑身发抖,拽着圣上道,“看看你的好儿子,竟然要谋害嫡母,杀害亲妹!圣上还不说些什么?”
“我……我说什么是好?”圣上迟疑不以,“他说的可是真的?”
“大家是不信自己妻女?”韦皇后尖声叫道。
圣上浑身哆嗦。安乐公主抹泪道:“耶耶,太子是真的要置阿娘和我于死地呀!”
上官婉儿亦哭道:“大家若是想将我们交出去,不如现在就把我们赐死好了!”
城门下厮杀得一片血光。左羽林军正在冲杀城门,右羽林军将军调动兵马迎战,死守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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