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尔汗叉腰道:“怎么配不上了?天子都说了,你身份高贵,形同公主。”
柔兰王摇头道:“阿米尔汗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就是身份高贵才不能轻易下嫁给你这种已经有一堆女人的,你让人家以什么身份自处呢?”说着,对李永邦谄媚道,“天子,小王说的是吧?”
李永邦不置可否,阿米尔汗于是向陆碧君拍着胸脯道:“陆小姐你放心,女人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本王那么喜欢你,把原来那些遣散了又如何!只要你答应,车师的王妃就是你。”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至少对陆碧君而言,是一种保证和承诺,可对其他人,就显得十分无情了。
陆碧君心中不由一寒,估摸着这个阿米尔汗不是什么好人。草原的女人也形同货物,想丢弃就丢弃。
李永邦很清楚陆家的德行的,他眯着眼俯视高台下的众生,似笑非笑道:“不是形同公主,而是根本就是公主。”
旋即当着诸人的面下旨,册封陆碧君为安溪公主,和亲车师,与车师王阿米尔汗为妻,以结两国友好缔约。
陆碧君当夜回到营帐,不少人前来道喜,其中不乏与她一同为秀女的,名义上来看她,实际上都是来奚落她的,一口一个‘安溪公主’,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你安息吧,别白费心思了!
陆碧君气的哭了一整夜,隔天就差人送了封家书回京。
家书在圣旨抵达之前到了陆府,陆碧君的父亲,也就是陆燕的亲哥哥陆宗庆的手上。
陆碧君在信中哭诉了一番,把车师说的要多惨有多惨,把此行和亲说的如同流放,令原本就患有咳疾肺病的陆宗庆当场吐了口血,不省人事了。
陆耀心疼儿子,即刻进宫,永寿宫知悉后,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淡淡道:“这是她的造化,父亲待圣旨来了之后可得记着谢恩啊。”
陆耀讪讪道:“可是嫁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别兴许就是几十年,说句难听的,死了也不一定能叶落归根啊!你是她的嬢嬢,你看看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在外头终归不如由你亲自看着她好。”
“算了吧。”陆燕冷冷道,“我可担不起。她进宫来,我给她安排了青云路她不走,偏说我埋没了她,去投靠了皇后,与我对着干,哼!眼下这样也好,封了公主是好事,父亲当初送她进宫为的是什么?坦白说她能在宫里有什么作为还不知道,但家里出了个公主却是实打实的恩赐,用碧君一个人,换来阖族的荣耀,父亲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耀想想也是,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也唯有强颜欢笑的接旨,毕竟就像陆燕说的那样,倒霉的只是陆碧君一个人罢了,于陆家的男人来说,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既然和亲达到了和进宫为妃一样的目的,陆耀当然没那么难受了。
其后,皇帝又在善和呆了十余日,把这次带出来的秀女都以各种名目送了出去,一个不剩,想到宫里还剩下三十多个,踅摸着回京了以后可以赏给永定,还有宗室里的皇亲国戚和一些有爵位在身的,这么一盘算,没剩下几个,再加上再过几天就要回京,心情莫名的愉悦起来。
但是回了宫也未必见得着想见的人,这样,又使得他不免略微惆怅,轻轻叹了口气,负手踱出营帐。
草原的日夜温差很大,风景却是极好,站在高岗上向远处望去,天际像一张一望无垠的毯子,铺成开去,没有尽头,星星挂在头顶上,近的一伸手就能够着。
一轮残月如勾,弯弯的,由群星拱卫着。
他不知哪儿来的兴致,突然就发了疯一样的往回跑,弄得侍卫们面面相觑。
冲进了营帐,他铺开纸张、研墨、润笔,专心致志的埋头画了起来,不多时,一个女人的面貌跃然纸上。
当晚是由宝琛替换福禄上夜,他端了一碗鲜笋老鸭汤进来,道:“陛下,草原天干物燥,尽是牛肉羊肉,御膳上的师傅们看您这几天胃口不是很好,怕您是吃的羊肉多上火,专程准备了鸭汤。陛下可要用一些?”
李永邦心情极好,在宝琛的伺候下,连喝了两盅。
自李永邦登基以来,宝琛还从没见他这样高兴过,一时间侍立在旁,觉得与有荣焉。
下意识的就看向皇帝桌案上一堆奏报间的手书。
赫然发现竟是一幅画!
画上的女子有姣好的容颜,纤丽的身躯,在水上翩翩起舞。
宝琛心头一跳,这画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皇后!
他再定睛细细一望,不,这女子不是在水中起舞,而是踏在一张硕大的荷叶上,荷叶张开裹住了女子的脚,将她托举起来。
河面上有星星的倒映,波光粼粼,不远处一轮月亮,与今夜一般无二。
留白的地方有皇帝的墨宝,笔触遒劲有力,开顺合畅,看得出是一气呵成之作。
宝琛进宫早,认得的字不多,但这句不难懂,甚至可以说浅显,然而其中的情意缱绻,任谁看过一遍都能记在心里:独对月半弯,恰似你的眉。
宝琛还是第一次这么直白的听见陛下的心声,确切的说是看见,师父说的没错,皇后主子才是正儿八经的康庄大道。
第85章 枕簟凉
夜深了,宝琛服侍皇帝歇下,自己打了个铺盖卷儿在角落里团着。翌日一大早,皇帝还没醒,便开始替他收拾桌子,那些朱批过的奏报,基本上都摆放的整齐,只需要按照上疏的人名再分门别类发回尚书省就好。
宝琛平时跟着福禄打过下手,因此知道个大概流程。
但眼下宝琛觉得自己站在一条岔路口上,要做一个艰难的决定。猜对了圣意固然好,要是猜错了…..他小心翼翼的打量那副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一个不小心。于是他干脆把心一横,将画作卷了起来装好,递给送信回京的人,届时自然会转呈后宫,也就到了皇后的手里。
李永邦不疑有他,起来漱了口,换上常服牵了一匹马在御林军的拱卫下出去散心,再回到营帐已是午时,用了一些简单的小食,打算歇个中觉。突然想起桌子上那副画,见站岗的人换成了福禄,脱口道:“嗳,你那个小徒弟呢?”
福禄诧异道:“陛下找他有事?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奴才这就打发人去叫他。”
李永邦不想这事被人撞破,便按下不提,叫住他道:“哦,也没什么。朕就是随口一问。”
可醒来后,四下里还是找不到那副画,这才真急了,问福禄道:“你今儿早上来的时候可曾见过朕的案子上有一幅画?”
福禄心中一忖,答道:“不曾,昨夜既是宝琛当值,奴才还是把他叫来问个明白吧。”
这回李永邦没再阻拦。
宝琛进了帐子以后,躬身道:“陛下,您唤奴才?”
李永邦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这里的一幅画呢?”
宝琛回想了一下,长长‘哦’了一声:“是陛下夹在奏报里的那张吗?今儿早上送信的人来取,奴才见陛下好睡,就交付了。”
福禄额头一跳:“陛下的御案也是你随便动的得?”
宝琛忙伏地求饶:“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李永邦愣了好一会儿,说实话,他不知道这是天意还是错有错着,本来这幅画是信手作来玩的,直抒胸臆而已,并没有打算让旁的人,特别是当事人知晓,但是现在东西脱手了,他反而有一丝欣喜,期待东西到了她手上,她会是个什么反应。因他出宫行围以来,除了给太皇太后报过平安,并没有任何给后宫的信,眼看着还有几天就要回京了,她会回吗?
李永邦挥手道:“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就是要发回京的。”
福禄瞪了宝琛一眼,待空暇了,赶紧将他提溜出来龇打了一通,宝琛耷拉着脑袋装傻,福禄也无计可施。
等了两天,听说奏报抵京了,皇帝开始在帐子内来来回回的踱步,一直不断地搓着手,很有些忐忑和紧张,期间瞄了一眼宝琛,问道:“你说,她看见了会回吗?”
而今这成了皇帝和宝琛之间的秘密,宝琛垂头憋笑道:“陛下画的栩栩如生,简直是妙手丹青,相信娘娘看过以后一定会感动的。”
皇帝斜了他一眼:“哦,你倒是知道朕说的是谁啊?”
宝琛张口结舌,原来陛下给他挖了坑!
他只得朝着皇帝嘿嘿谄媚一笑:“奴才愚钝,自古龙凤呈祥,乾坤交泰,想必是给主子娘娘的。”
皇帝哼笑了一声,用手指着他的头道:“你小子,滑头!”
与此同时,画作进了宫,送信的太监在凝香的带领下拜见皇后,由于掌珍姑姑正拿了新做的首饰给皇后挑选,小太监便在一旁等候。
皇后俯身看着盘中一对嵌宝石龙凤金簪,金色在黑色绒布的衬托下格外灿烂,就像秋天来临前落下的桂子。上面,一枚龙形簪,头部做成龙回首状,张口含住红宝石一粒,回首的脖颈与簪柄形成的圆内嵌大珍珠一粒。另一枚为凤簪,凤凰展翅翱翔,身体和翅膀均镂空成细丝羽毛,点以绿色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