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露下意识的抬手,刚举到他的头顶又顿在那里,慢慢的收回来,李永邦却不肯放过这难得一见的温柔,赶忙一把抓住了,握在掌心里,分筋错骨似的揉着。
他道:“和连翘那时候一样,她跟我说她有了我的骨肉,我……我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么一下子就当上父亲了?我还没有准备好。可是现在孩子死了,我心里很难过,到底是一条生命,无端端的就这么没了。”
上官露轻叹一声,摸了摸他的鬓角,又把手绕到他后脑勺去,托着他的脑袋,她其实是想把他的脑袋给扒开,奈何他的脑袋像糊住了她,没用。而且他似乎很享受,脑袋一个劲的在她身上蹭,蹭啊蹭。
后来干脆抱着她一个仰天,两人一同倒在了榻上。
上官露被他抱的难受,她觉得今天发生这样的事他要是还有心思‘那个’,那也太没心没肺了,眉目间不由的便流露出几分鄙夷的神气。
李永邦的嘴角一垂,知道她是怎么想他的,觉得有点受伤,箍住她的手便松开了,问道:“是仪嫔做的吗?”
她趁势往他身边一滚,喘了口气道:“你要我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乱猜,我能给出你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
“哪两种?”李永邦道,“你说给我听,乱猜的也行。”
上官露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两个可能,一个是她做的,一个不是她做的,叫人给害了。”
李永邦又问:“是她做的为什么,不是她做的又是谁害的?”
上官露望着天顶的龙凤彩玺道:“假如是她做的,那么理由很简单,她嫉妒。潜邸的时候,赵氏,肖氏和她同为良娣,她的家世最好,入了宫,另外两个却后来居上都封了妃,赵氏更是怀了身孕,她眼红,便急着下手。”
李永邦的脸上闪过一丝戾色,上官露拉了拉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急着生气,这个人就是容易冲动!李永邦耐着性子道:“那另一种可能呢?”
上官露道:“仪嫔又不是傻子,谋害龙裔是什么样的罪过?她不要命了吗?她在后宫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来日方长,她如果真的像之前说的那样要为自己挣个前程,不甘心居于嫔位的,更应该想办法拢住你的心,而不是没事去找谦妃的麻烦。再退一万步说,就当她脑子被驴踢了,真的是她做的,她也不会挑那条红玛瑙串儿吧,阖宫谁不知道那是她的东西,简直就是恨不得在自己额头上写几个大字:求赐死。”
李永邦听完,沉吟一阵才道:“那这样看来,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上官露‘嗯’了一声:“你怪我无能我也没办法,横竖这件事最后一定会成为一桩无头公案,因为太医说的很明白,谦妃没有中毒,只是滑胎,那么能下手的只有她身边的人,偏偏她身边的人查不出半点线索,或者说是谦妃自然小产,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就捕风捉影,见谁逮谁了。”
“唯今之计,想要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只有一个办法。”
李永邦纳闷的看着她,上官露朝他眨了眨眼:“把仪嫔给放了。”
“谁先跳出来,这事就是谁做的。”
李永邦默了一阵,旋即闭上眼点了点头。
第46章 夹竹桃
翌日,长春宫在晨曦的微光中渐渐的打开了紧闭的大门。
拖曳的吱呀声像撕扯着一个人煎熬的内心,被束缚在黑暗里的又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但这希望的火星荧荧微弱,可能随时熄灭,也可能转瞬就成为一场无可挽回的扑天大火。
仪嫔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卑微过,从前在潜邸的时候,她虽然只是一个妾,但上官露不怎么摆架子,摆架子的赵氏她又不放在眼里。所以没有体会过这种命运被别人握在手里,分分钟被捏碎的感觉。
而今面对上官露,她却怀揣着一颗朝圣的祈求的心。
她空洞的双眼愣愣的看着外头,良久,眼珠子才转了一下,是害怕,还有一丝期盼,因为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刑罚,还是一线生机,一切都看上官露的旨意,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清晨的太阳温暖和煦,伴随着上官露的身影,缓缓地移动过来,照的她白皙的肌肤,愈加粉嫩剔透。
仪嫔不由的在心中暗叹:皇后真是生的一副好皮囊。
环珠也望见了,惊喜道:“娘娘,是皇后主子来了,您快起来,皇后主子一定会为您陈冤昭雪的。”
仪嫔呐呐道:“昭雪?焉知不是来催命的?”
她跪了一夜,下肢早没了知觉,在丫鬟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站起来,双腿止不住的打颤,她向上官露行礼道:“嫔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上官露坐上殿中的宝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已经两次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次又一次的栽在别人手里?”
上官露的声音冷的如同冬日的湖水,仪嫔不由自主的感到发憷,她从不知道,上官露还有这样的一面。仅仅一个眼神,就叫她如坠冰窖。
眼下她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面前这人的手里,她想要跪地求饶,可她发现她竟然毫无资本,她可怜就可怜在,不管她多清楚自己是无辜的,事关龙嗣,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谦妃的一句指控就足以要了她的命。
岂料上官露竟命身旁的宫女将那串证物红玛瑙珠链还给了她,她不置信的看着宝座上美艳的不可方物的女人。
后者向她微微一笑:“你老老实实的跟本宫说,这珠串送到谦妃那里去是无毒的吧?”
仪嫔喉头一哽,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嫔妾向天发誓,嫔妾绝对没有过一分一毫想要动龙嗣的念头,这珠子是无毒的。嫔妾对娘娘若有一句假话,叫嫔妾不得好死。”
“本宫相信你。”上官露淡淡道,“所以才把东西又还给了你。但你要知道,这东西到了谦妃那里,就变成就有毒的了。本宫让太医查验过,是夹竹桃,别说是孩子了,大人都能被害了性命。”
“夹竹桃?”仪嫔瞪大了双眼,“可董太医不是说谦妃并没有中毒吗?”
“是。”上官露定定的望着她,“董太医其实并没有说错,谦妃不算是中毒,只是滑胎。因为把夹竹桃和□□放在一起,夹竹桃不过是一株植物,危险的植物。甚至有药用。可若将其与花草混为一谈,夹竹桃立刻又成了有毒的。闻者,可晕眩,呕吐,恶心,乃至心跳迟缓。谦妃想必就是碰到了夹竹桃,自己不知道,还以为打恶心是害喜,实际上她大人是挺住了,肚子里的孩子却脆弱的很,被带累的没了心跳,这就是为什么,太医查来查去,症状都是胎死腹中。于是大伙儿又往宫中妇人下胎这头去想,那么最具有直接滑胎的效用的,咱们第一个会想到的是什么?红花?麝香?还是五行草?横竖不会有人想到夹竹桃!这就是行凶之人的高明之处,她利用了所有人的盲点。”
“不过你放心吧。”上官露道,“我既然把东西交还给你,这条珠子就叫人给你彻底洗干净了,但染了这珠子的水,本宫命人洒在永乐宫的园子里,居然还能毒死本宫的两只宠物。”
蜈蚣和蝎子。它们终于不用再死死地纠缠不分胜负了。
“可这珠子怎么会染上夹竹桃的毒呢?”仪嫔狐疑的问。
“是啊。”上官露道:“夹竹桃的叶子上满是毒素,汁液更是轻轻碰上皮肤就能致使人手脚麻痹,昏厥过去。也正是这个缘由,本宫才确定与你无关。试想一下,假如你送珠子给谦妃的时候,珠子上已经淬好了毒,你要怎么当着谦妃的面顺理成章的送给她,而自己又不中毒?你总不能把它包起来让她等你走了再打开?弄得这么鬼祟,谁不知道这玩意有问题!本宫料想你也不至于这么蠢。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东西到了她手上有一段时间了,之前都好好地,现在才毒发,她宫里那么多人,来来去去的那么多人经手,没见谁送了命啊,可见这珠子是近期才叫人给上了毒,然后送到她手里。”
“既然是在谦妃宫里才染上的毒,难道是谦妃要害我?”仪嫔的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上官露摇了摇头:“你现在最不着急恨的人就是谦妃了。要知道,她没了孩子,是实打实的孩子,她本来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在后宫站稳脚跟的筹码,她不会专程为了害你而害了自己。”
话音一落,仪嫔就明白过来了。
如果说之前仪嫔这一晚上都处于万念俱灰的状态,那么现在,上官露已经成功的点燃了她复仇的*。
她并非不喜欢陛下,只是那一句‘贱人’,比当着众人的面扇她一耳光还叫她灰心,一场建基于欲*&望和权力的爱情本就很脆弱,经过了一个晚上的痛定思痛,足以消耗她对李永邦所有的幻想了。
“嫔妾知道宫中向来不许人种植夹竹桃,所以这东西必定是有人从宫外弄进来的。”仪嫔咬牙切齿道。
上官露走到她跟前:“很显然,你们俩最近走的太近已入了别人的眼了,一串珠子,能让谦妃滑胎,再嫁祸到你身上,让你们俩彼此仇恨,顺便再一次性的将你打到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