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琛从地上捡起皇后的衣裳,小心翼翼的仔细整理后,挂在手臂上道:“我胡说?我能胡说什么!这里是女眷的更衣之所,你一个大男人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说我胡说?你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啊!”见李永邦过来,立刻跪下哭丧着脸道,“陛下,请陛下为奴才做主。奴才虽是一个阉人,但侍奉陛下经年,尽心尽力,还没有受过此种侮辱。这不知哪里来的贼人,一到了此地便鬼鬼祟祟的,谁知道他是要偷看啊,还是要行刺啊!奴才一心想要查明,然而才一靠近他,他便……”宝琛痛苦的皱着脸道,“他一把搂住奴才——委实是卑鄙下流无耻,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啊,陛下!”
“后来奴才失声尖叫,他见事情败露,竟然意欲杀人灭口。”
“哦?”李永邦低头卷了卷袖子,状似无意的样子,但是眼角余光瞥见宝琛手上那件披风,上面赫然一只大脚印,李永邦确定宝琛应该没有说谎,起码七分是真的。他心念电转,皇后的披风既然在这里,那皇后自然也在这里,阿米尔汗尾随至此是要做什么?李永邦的脸不由冷下来,斜了一眼阿米尔汗道,“车师王,果真有此事吗?”
李永邦的话一出口,禁军的长矛便一齐指向阿米尔汗,阿米尔汗高举双手,道:“误会,误会!绝对是一场误会!”
“误会?”一把戏谑的声音自李永邦身后响起,是西夜王,“这位公公的证词咱们先不论真假,咱们就论车师王你不在宴席上坐着,跑到女眷们的更衣处做什么?”说着,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监道,“呃……该不会真如这位公公说言,吧?啧啧,你这口味转的挺快啊!”
“就是啊。”柔然王附和道,“刚才大老远的我可就听见这位公公的叫声了,让你放开他,不要乱摸,我说阿米尔汗,你该不会是女人玩的多了,现在改朝男人下手了吧?”
“油——”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嫌弃声,贺依奈的首领露出一脸恶心的表情,用无比鄙夷的神色望着他。
阿米尔汗急道:“绝对没有!真的是个误会。”说着,朝李永邦拱手道,“天子,请您不要听信这太监的一面之词,小王可以解释。”
“解释?”宝琛膝行到皇帝跟前道,“陛下,您不要听他的狡辩。您要给奴才做主啊。这可不单单是为了奴才,还为着此地乃是行宫,乃是女眷们集中的地方。一个不好,行事不周,坏了谁的清誉可怎么办?我大覃是礼仪之邦,不似那些蛮夷,行事蛮横作风粗鄙。即便他不是刺客,他跑来这里做什么?口里也不干不净的,对奴才喊着什么‘小美人儿,你快从了我吧,本王有的是金银财宝,有的是奴仆驱役,等以后时机到了,本王便把这江山也夺来送给你!’”
“你血口喷人!”阿米尔汗怒的额上青筋暴起,举起手来,作势要一掌打死宝琛,宝琛忙躲在李永邦膝下,福禄也冷眼看着,幽幽道:“车师王这是要替我们天子管教奴才吗?”
阿米尔汗最终在李永邦杀意重重的目光中放下手来,道,“天子,小王真的没有说过。”
“是。小王承认。小王一时色心大起。”
人群哗然:“妈呀,真的看上那太监呀。”
阿米尔汗涨红了脸,粗声粗气道:“没有!我没有,我来——我来是……”
“说啊,怎么不说。”李永邦亦步亦趋的靠近阿米尔汗,逼视他。
从他看到皇后的披风在宝琛手上就知道阿米尔汗是尾随皇后到此地的,那他是要干什么?想要染指他的皇后?思及此,李永邦的瞳孔骤然放大,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意朝阿米尔汗袭来。
阿米尔汗不由吞了吞口水,从来都听说李永邦懦弱,没曾想也有那么可怖的一面。
他斟酌再三,决定坦白:“天子,是小王个不对,擅闯了禁地,请天子责罚,小王必没有怨言。但小王绝没有说过谋逆的话,请皇帝陛下无论如何要相信小王。”
“那你倒是说啊!”西夜王烦躁道,“你说了那么久的屁话你还是没说你到底来这里干嘛。”
阿米尔汗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垂头道:“小王是和瑰阳公主约好了,特地来此地幽会的,为着公主的清誉,小王才没有说。适才——适才是光线昏暗,小王错认了这位公公是…….小王,小王是为了讨好公主,才会不知分寸,还请天子见谅。”
“哦?”一把清丽的女声从帐子里传来,侍女们掀开帘子,一身火红色劲装的皇后缓缓走到他们身边道,“什么事啊,这么热闹。”声音如雨后树苗拔出的嫩芽,细细酥酥的,还带着一丝慵懒,让人听了魂不守舍,然而字里行间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冷意。想来那树苗淋得固然是一场雨,可惜不是三月里的春风细雨,而是一场疾风后的冰雨,令人情不自禁瑟缩成一团。
阿米尔汗的背上竟沁出一层汗来。
福禄忙上前躬身扶着皇后,道:“娘娘可还好吗?可有受惊吗?”
上官露摇了摇头,淡漠道:“只是听到了瑰阳的名字便出来瞧瞧,怎么着,说到何处了,继续啊。莫不是本宫一届女流,不配听你们男人家议事吗?”
“娘娘言重了。”西夜王、柔然王等皆俯首道。
福禄冷哼着说与上官露听:“喏,是车师王,正说到他与瑰阳公主有私情,约好了在此处幽会。”
“什么?”上官露‘哈’的一声轻笑起来,对着阿米尔汗眯眼道:“瑰阳?车师王说的是咱们家的瑰阳?你确定?”她出来的时候带了一条鞭子,此刻,埋头一圈一圈的往手上绕。
不知为什么,阿米尔汗见到了这鞭子就如同见到了毒蛇,上官露的声音也显得不那么悦耳动听了,反而像是毒蛇朝他咝咝吐着信子。
他吞了吞口水道:“是。是天子的幺妹,瑰阳公主。”
“你胡说!”苏鎏出列,义愤填膺道,“瑰阳公主才不会与你这样的匹夫来往,更遑论幽会了。放屁。”最后两个字一点一点从牙齿缝里蹦出来,对于一个文人来说,能骂出放屁两个字,相信已是恨极了。
相较之下,王鹤不如苏鎏那么激动,在一旁仿佛一尊雕像,观察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动静,同时一双眼睛好像鹰隼般死死的盯着阿米尔汗,随后才寒着嗓子道:“瑰阳公主乃是天之骄女,优雅高贵,天真善良,最重要是素来恪守礼法伦常,绝不会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说着,轻慢的一扯嘴角,“大王口口声声说与公主有染,却也只是一面之词,这厢里大家既没有见到公主本人,也没有见到公主身边的人,只见到大王当众轻薄一个小太监,末了,大王这盆脏水竟还要往公主身上泼?真当我大覃是好欺负的嚒!堂堂公主殿下由得你信口雌黄的污蔑。”
上官露投去赞许一眼,苏鎏和王鹤都是人才,但王鹤明显遇事冷静成熟,没有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不但寻到了言语间的漏洞,还会挑拨离间,敲敲边鼓,是个人才。
上官露的唇角单提,慢条斯理的开口道:“车师王说有,两位公子说没有,孰是孰非,旁观者都是雾里看花。本宫从来不偏帮任何一个人,车师王既然说和公主幽会,那就要拿出证据来。敢问车师王,您的证据在哪里呢?除了您非礼了一个小太监以外?”
话音一落,在场诸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阿米尔汗双手握拳,狠狠地瞪了上官露一眼,上官露不为所动,继续道:“这可真有意思,你说你来与瑰阳公主幽会的,可你知不知道,瑰阳公主虽然人到了善和,却并不在这里?”
阿米尔汗又是一怔,脸上忽红忽白:“怎……怎么可能?”
上官露哂笑道:“怎么不可能!瑰阳公主如果要和你幽会,无论如何都要安排一个亲随与你通风报信吧?不但没有亲随,你连瑰阳公主的信物也没有,只得一张口,在这里胡乱攀咬。那么本宫就来告诉你瑰阳公主到底在哪里,瑰阳她一路赶来行宫,舟车劳顿,疲累的不行,今天呆在行宫根本没有出来,至于人证嚒,不但有好几位命妇作陪,更有柔然王的小女儿迪莉娜,敢问柔然王,您的小女儿今天可是一天都在宫内陪着公主?本宫听说瑰阳正在教迪莉娜弹拨箜篌,可有此事?迪莉娜也教了咱们瑰阳柔然独有的转转舞。她们二人感情好的很呢,几乎是形影不离。”
柔兰王恭顺道:“善。娘娘说言不虚。迪莉娜与公主年纪相仿,十分投机,公主也善待小女,小王对天子感激不尽。”
上官露淡淡一笑道:“好了,事到如今,车师王,你还要说你是来和公主来幽会的吗?”
阿米尔汗伫立在当场,无言以对。
他不知该如何辩解,但是他也知道,皇帝不能把他怎么样,打算要不然就装傻充愣的说搞错了,嬉皮笑脸的带过,孰料上官露没给他这样的机会,就在大家围成一圈断案的时候,就听到上官露铿锵的声音道:“不许让她走,把人给本宫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