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押着她们出去,外面灯火通明,兵荒马乱,九层台阶之下,齐进父子一马当先,怒斥贤王狼子野心,秦觉在侧历数其种种罪责,声势震天。陈闵不以为意的冷笑,反咬一口,道国公府没有兵符,便可调集冀北军进京,还堂而皇之杀进皇宫,其心可诛,洛蓉意欲刺杀皇上,被当场捉拿,国公府和雍武侯府勾结谋逆,罪证确凿,喝令左右剿灭反贼。
两方人马杀做一团,场面大乱,洛蓉听见身后刀兵碰撞之声,阿罗身影随即出现在余光里,浑身是血,凌厉地朝陈闵袭去,拼死将洛婵夺了来。
几乎是同时,挟持洛誉的侍卫闷哼一声,利剑哐当掉在了地上,洛蓉看到一个鹅黄衣衫的女子盈盈而笑,一把抱住洛誉闪身避开旁边攻势。
青青趁机反击,惊险脱身,欲过来救洛蓉,没走两步却又被包围。
冀北铁骑常年驻守北疆,兵力强悍,陈闵虽掌控了禁军与宿卫营,但冲杀的将士多半都是被蒙在鼓里,如今听得秦觉所列贤王之过,惊疑胆怯之余,自然不敌对方,而且洛禾掌管宿卫营多年,营中不少将士与洛蓉自小熟识,秦觉又是洛禾亲手培养,他们自然相信他更多些,以致很多人临时倒戈。
局势很快明朗,陈闵落尽下风,胸中气血翻涌,思及陈牧不久便将醒来,当机立断撤退,没忘将洛蓉一起带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青青晚了一步,未能救下洛蓉,眼看着她被押走,急得乱了方寸,斜刺里正好有人攻来,她堪堪避开,已是再无机会。
洛誉不停哭喊,作势要冲过来,被那鹅黄衣衫的女子紧紧揽着。
“蓉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洛蓉听见她朝自己大喊,叫自己蓉姐姐,眼神恍惚,好像看到了洛婵,勉强牵了下嘴角朝她一笑,后颈蓦地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皇上,皇上……”
沉睡中的陈牧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声音很熟悉,很亲切,朦朦胧胧中似乎有道素色身影朝他招手,却是看不真切,他奋力睁大眼睛,可是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他着急地大叫了声,猛地坐起。
浓重血腥味钻入鼻间,地上零散着几具尸体,外面厮杀声不绝于耳。
他脸色大变,连外袍也顾不上穿,立即拔足狂奔出去。
阿罗抱着洛婵绝望地坐在地上,好像失了魂魄般,任凭刀剑砍在自己身上,毫无半点反应。
青青击退所有人,伸手试了试洛婵鼻息。
“还有气,”说着掏出随身携带药瓶,倒了粒药丸急忙给她服下。
洛婵猛烈咳嗽了声,眼皮轻颤,费力地抬了抬。
“阿罗,”看清面前之人,她微弱唤了声,气若游丝道:“又是……是……你救了我,这……这份情……我恐是……无以为报。”
“我从没想过让你报答,”阿罗心如刀绞,“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你会没事的。”
洛婵露出个笑容,“我……我想……想起来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在侯府,对吗?”
阿罗喉咙哽塞,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对……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忘……忘了我……”
阿罗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陈牧冲出寝殿,看到的便是堆尸如山,血流成河的一幕,惊得整个人呆住,朝前两步,看见阿罗浑身是血,抱着个女子软坐于地,那女子素色的裙摆被鲜血染红,发钗歪斜眼看要掉下来,上面的白玉珠子微微晃动,晃得他眼睛发疼。
仿佛有所感应,他心里忽然间像是撕裂开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时,不敢置信地跪坐下去。
“婵儿,婵儿……”
陈牧浑身颤抖,抓住她的手一遍遍轻唤。
洛婵目光几近僵直,缓慢地移向他,“皇上,你终于……醒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大口大口的鲜血涌了出来。
陈牧惊慌失措地帮她擦拭,不知如何是好,血红着双目大喊,“太医,快叫太医……”
“没用的,皇上……”青青哀声道。
陈牧蓦地历喝,“不可能,不可能,你住口!”然后推开阿罗,紧紧抱住洛婵,不断呢喃,“你不能有事,婵儿,朕命你活着,这是圣旨!”
“皇……皇上,是……是我没用,”洛婵越发虚弱了,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陈牧将耳朵贴近她。
“我后……后悔了,皇上,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可也那么自……自私,懦弱,不……不值得……你喜欢。”
“婵儿,不要离开朕,朕都想好了,你不喜欢皇宫,朕就陪你去云游山川,朕不做皇帝了,谁爱做谁做,婵儿,你说什么朕都答应好不好,只要你别离开朕……”
泪水顺着眼角滑下,“如……如果能重来一回,我一定……一定勇敢一点,好好的……爱你,”洛婵终于毫无顾忌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瞳孔一点点放大,被陈牧握住的手无力垂下。
“婵儿,婵儿,洛婵,你不能死,为什么不等朕,为什么,为什么,洛婵……啊——”陈牧肝胆俱裂,泪水狂涌,撕心裂肺地喊声盖过了所有杀音。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洛誉从陆糖糖怀里挣脱开,跑到洛婵跟前哭叫着二姐姐,旁边阿罗神情死寂,突然捡起地上的剑冲下台阶,见人就杀,形如魔鬼。
此时的东海之地,亦是狼烟四起,大战正酣,洛禾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直取叛军将领首级,却是身陷险境,性命堪虞。在来之前,他已经料到陈闵不会让自己好过,果不其然,粮草物资短缺不说,军中还有人通敌,将士们死伤惨重,事态危急,他不得不这么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唯一的胜算。
可惜终究功亏一篑,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飓风般袭来,从刀剑之下救了他,另有道黑影直击叛军将领,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眨眼之间,形式逆转。
洛禾满面震惊,望着取下叛军将领首级的人,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是他,昔日野兽般的凶残将军,如今已是沉稳内敛的模样,宣武将军、镇北将军,**假死的陆陌寒,他的四妹夫。
而那救了他的人,更是让他激动的热泪盈眶。
曾经的少年英才,金陵城最明亮的存在,虽然岁月给他留下了印记,可他依旧骁勇威猛。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将军陆明成,陈国的战神,时至今日,已然有很多百姓对其轶事津津乐道。
将士们振臂欢呼,一鼓作气将方寸大乱的叛军斩杀,反败为胜。
洛蓉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睁开眼睛时是在一间破庙里。
陈闵颓败地坐在她不远处,眼窝深陷,面容憔悴,显然一路奔逃至此。
随行只有数十人,或坐或躺散乱地在庙宇周围,一个个面带疲色,毫无精神。
洛蓉四肢僵硬,微微动了下,陈闵听见声响,猛地朝她看过来,眼神犀利充满杀气。
两人沉默对望,无形的气压铺天盖地朝洛蓉袭来,她咬紧牙,一动不动,死死瞪着他。
对峙良久,他才收回视线,摆弄起自己的衣袍来。
洛蓉暗松口气,方发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他抚平衣袍,竟然起身走过来,洛蓉浑身瞬间绷起,如临大敌般。
“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高兴吗?”
他踢了踢脚边茅草,在洛蓉身旁坐下。
“你说呢?”洛蓉不动声色与他拉开距离。
“成王败寇,没什么可说的,”他声音平平道:“没想到我不是败给了陈牧,而是奚泽,呵,他都走了,竟然还能打败我……”
洛蓉没说话。
“我的每一步他都了如指掌,提前做了安排,他是神仙吗?”
陈牧嗤笑,却不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到这个时候,他早已想明白一切,国公府能转危为安,全靠陆家手上那封信,那是奚泽十几年前就做好准备的,防得就是这么一天,齐进能调动冀北军,也是与他有关,冀北军为首的将军也是出自当年的陆家军,但与禁军里那几个不同,他们全是陆明成的嫡系,是陆家一手提拔培养的。
确实如他所料,齐俊三人随平乱大军混出城后便去了冀州,陆朗持有陆明成亲笔书信和信物,请求发兵救驾,过程很是顺利,只是行军时比较麻烦,费了些功夫,好在及时赶到。
“都说巫咸族料事如神,算无遗卦,果不其然,”陈闵自顾自语,“可为什么牺牲的是婵儿,她命该如此吗?呵呵,我也是命该如此?”
洛蓉心里一痛,想到彭长老曾经说的话。
“她命中有一劫,若能避开,将盛荣一世,若避不了,恐活不过十七岁,且下场凄惨。”
“还不都是你害的,”洛蓉眼泪止不住掉下来,也顾不上怕了,疯狂地朝他又踢又打,“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为婵儿报仇……”
陈闵无动于衷,任由她发泄了一阵,忽然反手制住她,神情又变的阴狠决绝。
“胜了我又怎样,他的女人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我不会让他好过的,哈哈,我要将他们带给我的痛苦加倍讨回来……”
洛蓉惊惧地奋力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