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宴在晚上,往年都是午时之后才进宫,不想今年竟这么早,菱香和紫苏急忙拉着洛蓉坐在梳妆镜前忙碌起来。
待收拾妥当已是半个时辰后,洛蓉身着飞花蹙金曳地长裙,头发高挽成朝云髻,戴红翡滴珠金步摇, 眉间一朵牡丹花钿, 整个人光彩明艳, 顾盼生辉, 菱香和紫苏扶着她出门, 马车已等在府外。
洛蓉挑帘而入,听到洛誉唤自己,愣了一下,过去坐在他旁边,对面是一身烟云罗裙的洛婵,打扮清新动人,与她成鲜明对比。
“蓉姐姐,我们快走吧,伯母与娘亲先行一步,已经进宫了,”洛婵柔声道。
洛蓉点头,吩咐车夫出发,捏了捏洛誉的小脸蛋,“你不是娘亲的跟屁虫嘛,怎的没跟她一起走。”
洛誉鼓着腮帮子喊,“誉儿才不是跟屁虫,誉儿长大了,岂能事事依赖娘亲!”
“呦呵,那你怎的不去骑马?别家世子可没有坐马车的,”洛蓉揶揄道。
洛誉小脸一红,低声不知嘟囔了句什么,洛蓉噗嗤一声,和洛婵相视而笑。
马车在正阳门停下,姐弟三人下去,随着宫女到了万寿宫,行至殿外,听见笑谈声传入耳中,似乎有不少人。
洛蓉牵着洛誉进去跪拜行礼,太后让起之后方看清屋内众人,除了母亲小姑姑二婶,还有长公主曹青苑和一众世妇。
太后病重多时,朝堂内外皆知,大概因为此次恐是她过的最后一个寿宴,所以都比较积极,在宴会开始前先来探望,以显示自己热切的关心之意吧。
洛蓉暗自猜测着,奉上自己亲手抄写的佛经,太后看了很是高兴,夸赞了她几句让嬷嬷好生收了,洛蓉瞧着她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亦很欣喜,又说了不少讨好的话,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各家世妇无论心中作何想,面上也都跟着笑起来,唯有曹青苑拉着脸,一副不屑的模样。
薛氏道她懒惰,来的太晚,假意训斥了几句,洛蓉见好就收,陪着笑在她旁边落座。
她们寒暄,她便在一旁听着,不再多嘴,忽然殿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屋内一静,嬷嬷准备出去看看,刚走到门口,就见齐俊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若非避得及时,定要被他撞倒了。
“姑母,俊儿来给您拜寿了,”人未到声先到,齐俊大步而入,瞧见一屋子妇人怔了一下,似是没料到这么多人,不过转瞬便恢复嬉笑模样,到得近前躬身作揖,“俊儿祝姑母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太后笑容满面,忙让他起来,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跟前,齐俊也拍了几句马屁,猛然间想起什么,急忙让殿外小厮将寿礼抬进来。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洛蓉也好奇地抬头张望,昨日在帝师府抄佛经,齐俊准备了什么寿礼她还真不晓得。
小厮慢慢抬进来,用红布罩着,足有一人高,看起来颇沉,齐俊叮嘱他们小心轻放,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后,得意地将红布挑开。
屋内一片吸气声,一时间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洛蓉睁大了眼,看着那法相威严的白玉观音,偷偷瞅了瞅小姑姑神色,开始为他默哀。
“这,这不是法华寺的观音像吗?”
长公主旁边的世妇惊声打破沉寂,其余人开始窃窃私语,齐俊犹未察觉不妥,依旧喜气洋洋道:“姑母,他们都说这观音可灵了,侄儿专门给您请进宫来,让她以后只保佑您一人!”
“住口!”洛长宁怒喝,“这尊观音像乃百姓所请,在法华寺香火供奉已上百年,岂能随意让你运进宫来,还不送回去!”
齐俊咯噔一下,看了眼太后,“我都已经跟主持说好了……”
“俊儿,听话,莫要胡闹了,”太后开口道:“你的心意姑母知道,只是这观音像受百姓供奉,乃护佑天下苍生之神明,岂能据为私有,快还回去吧。”
齐俊面露不愿,哼哼唧唧的寻思借口,一室贵府面面相觑,曹青苑忽然哼了声,满脸嘲讽之意,齐俊作势欲怒,听得有人进来,暂且忍耐。
太后看向进来的嬷嬷,得知是雍武侯与国公爷请见,心知来意,让她宣了进来,齐俊闻言面色大变,暗道不好,四下瞅了瞅便要躲起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洛禾与齐进大步进来,朝太后长公主见礼之后,齐齐看向那罪魁祸首,齐进汗颜告罪,洛禾直接过去拎着他告退,声称带下来严惩,齐俊连连讨饶,大呼小叫的被带走了。
这一场闹剧很快结束,洛蓉瞧见母亲和姑姑面色都不大好看,再看其她人,虽是不好表现出来,眼里却都暗藏讥讽神色,尤其曹青苑。
太后喝着茶不做声,室内一时静下来,颇是尴尬,洛蓉讪笑两声,道:“俊弟想必是知道太后拜祭观音娘娘之心,却因身子不适,不宜出宫,这才运进宫来让太后亲见,虽是糊涂,却也一片孝心呢。”
薛氏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闭嘴,洛蓉吐吐舌头,不敢再多话。
太后微笑看了看她,道:“俊儿这孩子一向孝顺,”便将此事揭过,薛氏随即岔开话题,讨论起今年新进贡的茶叶,室内渐渐又热络起来。
洛蓉与洛婵无所事事,干坐着大眼瞪小眼,离寿宴开始还有好几个时辰,二人不放心齐俊,寻了个借口溜了出来,洛誉也是待的无趣,死活要跟着。
找嬷嬷打听了一番,洛蓉领着洛婵和洛誉朝建章宫方向找去,谁知未发现他们身影,却冤家路窄遇到了曹永。
他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病了,太后寿宴是在紫宸殿举行,按理他不该出现在此处,但偏偏就被他给拦住了。
要死不活的模样,还是一副风流相,因着在宫里,不敢动手动脚,言语仍是如以往般无忌,洛蓉面露厌恶,不欲纠缠,带着洛婵洛誉要走,他伸手阻拦,轻佻道今日会有件大喜事,让她听了莫要太高兴,洛蓉心中一紧,立即明白他所言何意,扬手就是一巴掌叫他滚开,他面色变化,竟然忍住了怒气,神情看起来有些阴翳。
洛誉有样学样,跑过去用小拳头锤他大腿,让他离自己姐姐远点,被他一手拎了开来,洛蓉忙将弟弟护住,凌厉地瞪了他一眼,与洛婵快步离开。
回到万寿宫,洛蓉内心一直惴惴不安,无意对上曹青苑怨愤的眼神,便越发忐忑,估摸着长公主有在寿宴上生事的可能,当众请婚,加上曹党劝说,太后定不好拒绝。
如此担忧到酉时,该去宴席了,世妇们纷纷告退,洛蓉也准备随母亲离开,却被太后叫住,心想许是有事要交代,颇是紧张。
待所有人走完,嬷嬷帮太后换了礼服,让太监传来轿辇,扶着她也准备去紫宸殿,洛蓉随侍在旁,一直等着她开口,可直到出了万寿宫,她也不曾说话。
洛蓉越来越不安,额头布了细汗,实在忍不住,索性靠近轿辇直接问她,“太后留蓉儿,可是有话要说?”
宫墙巍巍,每隔几步便有宫人跪匍于地,所经之处无人敢抬头,偌大皇宫,沉寂的宛如一座死城。
太后垂眸看她,神情复杂,似有不忍,更多的是无奈,“蓉儿,那日你跟哀家说的话,可是真心?”
洛蓉想了想,点头道:“不敢欺瞒太后,句句发自肺腑。”
太后叹了声,闭上眼睛不再言语,洛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压根没明白她是何意,瞧着她神情却是不敢再多问。
一路无话,到了紫宸殿外,太后才面露慈祥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先进去。
洛蓉遵命躬身一福后告退,进到殿内,在宫女引领下落座,旁边薛氏问她太后与她说了什么,她摇摇头,一脸茫然。
这厢暗自琢磨着,未留意周围,听到群臣跪拜的声音,方回过神来,随即被洛婵拉着跪下。
陈牧扶着太后一起进来,后面跟着曹青莹,于上首接受拜礼后宣布开席。
齐俊被洛禾和齐进教训,这会儿还闷闷不乐,独自一个人喝酒,洛誉闹他他也不搭理,洛婵与二婶说着话,洛蓉眼神转了一圈,瞧见曹永略带得意的脸,方才不安的感觉又卷土重来,狠狠剜了他一眼。
群臣恭贺太后大寿,长公主随后起身,长长的一段贺寿语说完,正待变换话题,被太后含笑打断。
一番场面话,太后将其打发,视线一转从洛蓉面上扫过,落在洛禾脸上。
“趁着今日喜庆之日,哀家有件事想问问侯爷,”太后缓缓道,话至此处微微一顿,似有些气息不畅的样子,不过面上笑容倒是未减半分。
“太后请说,臣恭听,”洛禾道。
“前些时日,帝师请哀家做媒,想迎娶一房妻室,哀家闻之甚是动容,帝师辅佐先帝和当今圣上,为我朝尽心尽力,至今却仍孤身一人,误了许多年华,这几日哀家细思,有心为他赐一贤妻,看来看去,犹以雍武侯府嫡长女最为合适,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36.第 36 章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洛蓉亦是瞠目结舌, 未料到太后竟当众为自己赐婚。
曹家几人最是震惊,满目不敢置信, 尤其是曹永,神色变了好几变,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陈牧不动声色观察在座之人的反应,瞧见长公主露出愠色, 暗自冷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