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食过去不久,一行人便出了斗仓镇。
雨滴子打在麻布帐蓬上,“咚咚”直响。
元膺本来倚在虎皮毯子上假寐,听见头顶子上“沙沙咚咚”,敲的叫人心烦,索性翻身坐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黑衣护侍进来回话道:“启禀君候,现在是丑时末刻。”
雨打湿了麻布帘子。
护侍进来时一掀,湿嗒嗒的帘子便粘在了一起。
元膺眯了桃花眼顺着去望,林子里雨雾蒙蒙,似乎铺天匝地都是水汽,便一皱眉头:“郭北还没有回来?”
昨晚上派去斗仓镇两拔人,前一拨去了如泥牛入海,后来去接应的两人天快亮了还没有回来。
元膺便又派了郭北去。
护侍听得他似乎不悦,忙又施礼:“启禀君候。”
护侍说了半截儿,帘子外人影子一闪,郭北大步进来。
只这汉子进来了先向黑衣护侍使了眼色。
等护侍出去,郭北这才近前施礼道:“那两个去时摸错了屋子,后来又被乌家兄弟追踪,好容易才脱了身。”
元膺听了脸色一沉。
郭北忙道:“君候,卑职还有一事禀报。”
元膺微微撇了嘴角,阴沉沉道:“说。”
郭北道:“两刻前煮枣郡传来消息,近两天有人在兽园周围窥视,卑职想,是不是有人察觉到。”
兽园里养了狼群狮子倒是其次,关键是里头藏了近两年收敛来的钱财。
要是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罢了,九夫人身边也有来日方长。
陈元膺眯眼片刻,豁地起身吩咐:“收拾行囊。”
郭北神色一松,忙施礼应了。
马车摇摇晃晃,仍旧沿着往东的官道去。
谢姜挑开帘子看了半天,心里不由疑惑,记得出斗仓镇二三十里有片树林子,怎么现在走了两个时辰了,别说树林,连片小土丘都没有。
又看了几眼,谢姜放下帘子,抬眼去看对面儿。
萧仪手里拿了本书,过一会儿翻一页,似乎看的津津有味。
谢姜曲指敲敲桌沿儿。
萧仪悠悠然抬眼。
谢姜一蹙眉尖儿:“改了道儿么?”
萧仪唇角微挑,笑意深深道:“夫人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
谢姜黑而大的眼珠一转。
是了,这人就住在隔壁。乌铁山禀报说娘亲安然无恙,这人必定是听了去。
既然听见了,谢姜干脆撂实话:“既然证实这是有人使计调我出城,现在不往东走一遭,怎么钓出背后之人?”
萧仪放下书册,舒舒服服向身后榻座上一倚:“昨儿晚上下雨,那条山路冲塌了。”说罢一顿,又道:“昨晚上陈元膺连派两路人来掳夫人,万一他恼羞成怒,夫人还是莫要犯险的好。”
这说的什么鬼话!
谢姜眉尖儿一蹙,刚要开口,便听见乌铁山在车外道:“仆有事禀报。”
好罢,且先饶了这人一回。
听出来乌铁山贴着左边,谢姜便探身去开车厢左侧的窗户。
偏这会儿她与左边窗户之间隔着个萧某人。
且这会儿萧某人又坐的稳稳当当看书,丝毫没有让一让的意思。
谢姜眼珠一转,干脆按住这人肩膀站起来,开了窗扇道:“你说。”
车里什么状况,乌铁山又不知道。
这汉子见自家主子探身出来,忙禀报道:“刚才小六传了信儿,陈元膺突然转而奔西路去了。”
突然拐回去了?
人皮画也不要了,人也不掳了?
谢姜心念一闪,点头道:“想是十一那里有了动作。嗯,陈元膺得消息比预想的早了几天。”
乌铁山听了,眉头一皱。
谢姜又道:“既然他转回去,我们也不用赶路了,就近歇。”
她说了半截儿。
一阵马蹄声渐奔渐近。
须臾,留白策马过来,抬眼一扫,见这边窗户开着,也贴过来喊:“主上,属下有消息禀报!”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会儿报消息!
谢姜还没有来及回头,萧仪握了她小手探出身来道:“报罢!”
不到三尸宽的小窗户。
挤了两个人。
谢姜想坐回去,奈何这人离自家后背太近,她只好原姿势不动。
留白扫了眼车厢,嘴角一咧,忙又低下头道:“属下得了消息,韩君子似是去了那个妇人家。”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
萧仪却是心里有数,扭脸看了眼谢姜道:“夫人先走,我去去就来。”说罢,手势一松,矮身几步下了马车。
留白抬手向身后一挥,身后护侍快速牵马过来。
萧仪接过缰绳,翻身骑上,回过头来又看了眼谢姜,而后两手一抖“驾!”瞬间奔了出去。
这人说的不清不楚,走的也万分洒脱。
谢姜眼瞳一眯,料不到乌铁山向前一凑,低声道:“夫人,前方有人等候。”
前方有人等候!
谢姜恍惚想起,心里突突一阵急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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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谁人温柔怀抱
乌四赶着马车,待又驰出十来里,乌铁山拿马鞭指指路边树林。
乌四便打马下了大路。
马车一颠一震。
谢姜这才恍过神来,眨眨眼,探身去掀车帘子,只指尖儿刚摸住帘子角,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随之车厢微微一晃,再身后便有熟悉到骨子里,梦里夜里,常绕在耳畔的淡然声调:“阿姜扒着窗户,莫不是想跳出去?”
谢姜刹时胸中一荡,猛地回过头,就见九公子唇角略勾,点漆般的眸子似带了几分欢喜,又似带了几分促狭,盈盈望过来。
刹那间,谢姜眼里一涩,鼻子一酸,竟然红了眼眶。
“都有两个孩儿了,怎么。”
她怔怔不动,九公子轻声一叹,探过身子,轻轻将谢姜揽到胸前,一手在她腰间抚触,另只手拍拍她后背“阿姜是想我了么?”
“哪个想你!”谢姜吸吸鼻子,想狠狠拧他两把,手抻到他掖下时,却像是不听使唤一样,反而搂住了他的腰。
还好,还如往前一样喜欢赖人。
九公子暗暗松了口气,拍拍怀里猫儿一样的小妇人,淡声吩咐道:“去宿处。”
马车一震,随之车轱辘又“吱呀”连响。
既然这人回来了,既然这人在身边,谢姜哪还管走什么路去什么地方,只嘟嘟哝哝问:“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你使法子调走萧仪的?”
九公子唇角一僵。
谢姜揪住这人衣襟蹭蹭脸颊,又嘟嘟哝哝问:“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我?”
这小东西心思剔透的像是琉璃,怕是早就察觉到不对了罢!
九公子点漆般的眸子一闪,轻声道:“阿姜,我需去新都处置些事,阿姜且先在庄子里歇歇。”
从去年春天开始,九公子不是出门游历,就是去河外督查银矿。
守在颖河田庄的日子少之又少。
谢姜隐隐察觉到是有什么事。
只是九公子不说,谢姜知道问也是白问。
这会儿他又要走
谢姜推开九公子坐起来,拢拢蹭乱的发髻,眉眼不抬道:“你去罢。”
九公子眸子里闪过几分好笑。
只扫眸间又见她嘟了小嘴,唇瓣上两个浅浅牙印儿,分明是口不由心,有点儿着恼赌气。
“倒是越长越小了。”九公子又似好笑又是无奈,将人揽过来抱住,贴了耳畔道:“阿姜莫恼。”
“恼什么恼!”谢姜抬手推他,偏这人又越推抱的越紧:“你松手。”
“真恼了!嗯?”九公子垂睑看了她有些泛红的鼻尖,怜惜之心一起,索性托了谢姜后脑,俯身吮了下去。
“你。”谢姜挣了几挣,奈何这人两手箍的要将人嵌进骨头里去,又滑腻腻的舌尖儿顶开牙关,在里头横冲直撞,偏偏自家身子发软,提不起来一丝丝力气。
“阿姜,趁这会儿还有。”
九公子吸吮的兴起,左手搂紧谢姜贴在胸前,右手托了她腿弯儿向上一翘,俯下身子在她眉眼鼻尖儿脖颈一溜亲吻而下。
“嗯。”谢姜周身被冷冽香味包绕着,脑子里昏昏沉沉,身上也似腾云驾雾,早忘了身在何处。
马车微微一晃,停了下来。
凤台在车外咳了一声道:“公子,天快黑了,还是。”
“嗯。”九公子微喘了几口,待平复下来,便低低应了。
应过这声,九公子坐起来,捏了谢姜散发掖去耳后,又拇指摩娑了她细腻如软玉羊脂的小脸,无奈道:“最多半月我便回来。”
谢姜迷迷糊糊,只顾呆怔了眼看他,这人说的话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九公子在她小脸上一扫,心里喟叹一声,垂眸看看身上,袍服束腰还算整齐,便开了车门下去。
马车本来就进了庄子。
且凤台又早腾罗出了座小院。
当晚,谢姜与王娇儿便在院子里歇下。
而九公子来的突然,走的又无声无息,仿佛他还在千里之外。
雪粒子夹在雨丝儿间,刷刷沙沙,越来越密。
天冷路滑,谢姜一行人要等雪停了再走。等来等去,一恍过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