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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阿姜 (纳兰三变)


  “哦。”北斗疑疑惑惑下了车。
  直等她两人进了树林,谢姜方示意韩嬷嬷寻了个木盒给乌十一。
  待他小心翼翼收了图画,谢姜便吩咐乌十二:“去庄中寻个干净住处。”
  乌十二鼻子一皱,瞬间垮下脸子:“凶险之地,夫人还是速速离开为上。”
  “且不说这张画后头蕴含什么意思,单凭画作本身,便足以惊世。”
  谢姜眸子里透出几分凝重,想了想,又平平淡淡道:“更何况要制出这样老大一张人皮,要刺出这么一副图,需要多少人命人力,又多少时间心血?既然费这么大力气,你们当丢画之人会善罢甘休么?”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够乌家兄弟连同韩嬷嬷听清。
  几个人刹时脸色一变。
  这人屠尽庄中老少,又费尽心思绘了图,要说就此丢手作罢,显然绝不可能。
  更何况新封王上位,为了拉拢安抚世家门阀,早在两年前便将颖河以东的栎阳、沛郡、煮枣三郡,赏赐给瑯琊王氏做了世袭封地。
  这人在自家地盘兴风作浪,且还用下如此残忍暴虐的手段,漫说身为掌家主母的谢姜,就算乌家兄弟,亦会查个究竟。
  而这会儿众人手里捏了画,显然如同捏了香饵。
  这是守株待兔,等制画人上钩的好机会。
  乌家五个兄弟一对眼色,当下乌十二抬腿上马,乌六躬身揖礼道:“此人既然下手屠村,性情必定残暴阴虐。不若仆去调些人手过来。”
  “嗯。”谢姜抬手放了帘子。
  当晚,一行人在庄子里住下。
  乌十一找的宿处,是村庄正中一幢两层木楼。
  约是这户人家家道败落,又或是家中人丁稀少,木楼倒好像长年闲置,厅堂里案桌榻座,寑屋里坐榻用具,积了厚厚一层灰尘。
  旁的物什不动,谢姜只命新月收拾楼上。
  楼上只一间寝屋。
  屋里进门处摆了两盆花草,再往里便是正中置摆半寸高的木榻,除此之外,只左侧靠墙处放了两只大衣箱。
  谢姜睡榻,韩嬷嬷与北斗两人便守了她打地铺。
  这夜无星无月。
  子时过半时起了风。
  饶是北斗与韩嬷嬷经历过大场面,碰上这种诡异血腥事儿,这会儿两人也无法睡得安稳。
  北斗缩在被窝里,听见谢姜呼吸轻浅均匀,仿似睡的极香,不由小小声嘀咕:“夫人胆子忒大,这种地方都睡得着。”
  “嘘!莫出声。”
  韩嬷嬷伸手往上拽拽被子,直到被盖边缘掩住嘴巴下颌,方压下嗓子安慰北斗:“乌六乌七藏在楼下,十一十二伏在房顶上,新月就在房里,你怕个甚?”
  “我哪里是怕,我是觉得好玩。”
  好玩?
  韩嬷嬷不由眼皮子一阵急跳。
  乌七说的很清楚,人皮时间长了会僵硬收缩,像这样画的平平坦坦,非得是现剥现用。
  现剥现画哎!
  幸亏这丫头不知道。
  韩嬤嬷手指一动,在被窝里捏捏北斗:“莫说话,咦?夫人怎么醒了?”
  两人只顾着唠话,连谢姜什么时候探过来身子都没有察觉到。
  谢姜左手托了腮帮子,右手竖起食指压在唇上:“嘘……别说话。”
  韩嬷嬷与北斗两人,不约而同……绷嘴……支梭起来耳朵。
  先前尖厉呼啸的风声停了,房外死一般静。
  静……寂,死寂!
  韩嬷嬷眨眨老眼,扭过头去看窗外。
  她扭了半截儿。
  猛然间外头狂风大作,树枝断裂声……瓦砾落地声……盆盆罐罐倒了碎了,四下里“踢哩咣啷”乱响。
  而踢哩咣当的杂乱声中,劈啪啪一串响雷在房顶上炸了开来。
  “哎呀!夫夫……夫人呐……”
  北斗吓了一跳。只她刚张了嘴想说话,转瞬瞄见韩嬷嬷狠狠瞪过来,小丫头忙咬住被子角。
  整消停这个憨妞,韩嬷嬷紧绷了脸,扭过来给谢姜盖被子:“夫人,盖严实些。”
  盖严实被子就万事大吉了么?
  谢姜一时啼笑皆非。
  只这会儿不是玩笑打趣的时候。
  昨天下午晌天气还是晴晴朗朗,这会儿又打雷又刮风,倒是有点不大对劲。莫非绘画之人能观天象测风雨?又或是赶巧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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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春梦了有痕

  她转了心思想事儿,旁边老妇人已是扯过被子,兜头给她捂上。
  被榻香香软软,谢姜嗅不几下,眼皮子便有些发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似醒非醒时,恍惚听见乌十一在门外道:“果然不出夫人所料……方才确曾有人偷偷摸摸上了院墙,仆射他一箭……只是叫他跑了。”
  谢姜耳朵里听得见他说话,心里也是隐约知道意思,只奈何身上却懒懒软软,半分不想动。
  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应声……韩嬷嬷只好低声道:“夫人想是睡的沉了,你明早起再报罢。”
  迷迷糊糊听老妇人说了这些,再后头乌十一如何应了,又这人怎么下楼离开……谢姜脑子里一片混沌,早就听不清了。
  狂风惊雷,直闹腾到天亮才停。
  第二天早上。
  因知道谢姜有起床气,韩嬷嬷便叮嘱乌四几个该备车的备车,该烧水的烧水。等诸事都收拾妥当,老妇人方提了裙摆上楼。
  楼梯口正对着寑房门。
  韩嬷嬷轻手轻脚推开门扇,瞅见北斗坐在地上,脑袋一点一点,似乎正打嗑睡,而正中的床榻仍是鼓囊囊一大块。
  “夫人还没有醒么?”
  老妇人边问边抬脚进屋。
  “嗯。”北斗揉揉眼站起来:“嬷嬷叫夫人起罢,我下楼用冷水洗把脸,头有些沉。”
  这边小丫头迷迷糊糊往门口走,里头韩嬷嬷俯身掀开被子,温声细语喊:“夫人起榻罢,乌七有事儿禀报。咦?夫人,快醒醒!”
  老妇人前半句还缓声细语,后半句便尖厉惊怖,说到末尾三个字,偏又忽可里压下了嗓子。
  北斗听她腔调不对,忙一溜烟跑回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趴下来盯住谢姜。
  谢姜只觉得头脑发胀,身上更是软绵绵懒得动,便抬手揉两把脸,坐起身来,看了韩嬷嬷问:“你们看甚?难不成我脸上画了画儿?”
  “夫人脸上画儿没有,倒是开了……一……二……三,哦,颈子上还有两朵。”
  韩嬷嬷皱了老脸,伸手在谢姜脸颊上一指,转瞬又去掀她的脖领子。
  这会儿北斗那点子迷糊劲儿,早飞去了九霄云外。
  趴下去盯了自家主子几眼,小丫头便伸手去袖子里窸窸索索掏,掏了半天,拿出块巴掌大的小铜镜:“夫人看看,脸上是被虫咬了不是?”
  脸上不疼不痒,难不成起了几个疱?就算起疱,这两个也用不着像是见鬼了……
  谢姜想了想,左手指指门口示意小丫头关门,右手接过镜子在脸前一恍。
  哎哟喂!
  她自己看了,也是吓一跳,粉粉嫩嫩的腮帮子上,左边正中拇指大一块腥红,右边正中两枚红印。
  谢姜又扒住领口,扭过脸,斜了镜子照脖胫……左边耳廊边,又有两枚唇瓣大小的粉印儿。
  韩嬷嬷拇食两指,圈了一比,低声道:“夫人不用看了,耳廊往下,还有一个……。”
  在内宅混了大半辈子,韩嬷嬷自然知道哪种情形下会留这种印子。
  谢姜是过来人,心里更是清楚。
  昨晚上乌家兄弟守着楼上楼下,寑房里不光有韩嬷嬷与北斗,为了保险起见,新月亦是藏在房里某处。
  更何况自家耳目敏锐远胜常人,要说这种情形之下,被人神不知鬼不觉近了身子,那是绝对不可能。
  只是……这种嘴巴吸吮出来的印子却又真真切切。
  垂眸思忖片刻,谢姜脸色忽然一变。
  韩嬷嬷瞅她神情又是疑惑又有几分犯恼,不由低声开解:“夫人莫急,昨晚上楼下楼上都守了人,老奴同北斗就睡在榻旁。这印子想必是……是甚么古怪虫儿咬了。”
  谢姜眯了眯眼,细声细气道:“不是虫,是人!”
  人!
  韩嬷嬷眨眨老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谢姜自顾掀开被子,因昨晚准备逮人,睡下时她只脱了外头大裳,此时身上月牙白细布袍依然妥妥贴贴。
  上上下下检查过两遍,谢姜垂睑想了想,而后眼眸一抬,道:“昨晚上我作了梦,梦里好似有个男子上榻。”说到这里,眸光一转,朝韩嬷嬷丢了个你懂的小眼神儿。
  梦里有男子上榻?
  韩嬷嬷有些发懵,懵了半晌,忍不住皱眉道:“想是郎君走的久了,夫人思他心切。”
  “那人不是九郎,何况再做梦也留不下来红印子。”
  谢姜眸中幽幽黯黯,说出来的话却很干脆:“起风时我还醒着,乌十一上来禀报我也听得见,只当时眼皮子有些睁不开。”
  眼皮子睁不开,那不还是作梦!
  扯来扯去,没有的事儿也能扯出来大事儿。
  皱眉想了半天,韩嬷嬷嘴角一抿,索性直接定论:“不是虫咬,就是夫人梦里魇住自家抓挠到了。夫人快起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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