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姜微翘了嘴角,懒懒散散道:“不怎么打算,他这回既然不敢动手,此后也不敢,我倒要看看他使什么法子要画。”
三素和尚埋伏人手威摄在先,言语间又恐吓在后,激的谢姜上了脾气。
韩嬷嬷贴身服侍几年,自是看得出来。
只是看出来归看岀来,该问的还是要问。
韩嬷嬷闷闷想了一会儿,忽然身子一倾,往后排榻座跟前凑了凑,低声问:“依夫人看……屠村的人是不是他?”
谢姜摇头,闲闲道:“不是他。”
看她似乎想也不想,张嘴就否定下来,韩嬷嬷愈发糊涂,不由再腆了老脸问:“夫人怎么知道……。”
谢姜眉梢一扬,道:“他要想杀人,绝对不会放咱们走,我也是出了寺庙才确定。”
这倒是真的……
韩嬷嬷眯了老眼,想想还有些话要问,刚张开嘴……
马车忽然一歪一震,又外头陡然间“咚”一声巨响……
便听车外乌四大声喝斥:“你们掀了石头挡住路,莫不是想劫道?”
另有个汉子桀桀怪笑,道:“算你小子躲的快!”
再有个汉子粗嘎了嗓子,嗡声嗡气叱呼:“莫与他废话,上去一刀一个,拿了老大要的东西赶紧走人。”
车外静了一瞬,瞬间之后,便是“当啷当啷”拔刀声四起。
先前怪笑的汉子却道:“慢着……情形不对……先前不是说有四个护侍么,怎么现下只有一个车夫?”
这些人高腔大嗓,说话全然没有顾忌。似乎觉得在这荒野山间,谢姜几人就是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韩嬷嬷侧耳听了半天,忍不住小声问:“夫人……乌七几个怎么不在……。”
谢姜一脸淡定,抬了手,食指指尖儿在唇上一压,“嘘!”了一声,而后半眯了眼,凝神听外面动静,听了片刻,忽然眉尖一蹙,讶异道:“又有人来了……。”
又……又有人来了?
韩嬷嬷张口结舌,先前的疑惑没有解,这会儿又添上一层。只是不等老妇人抬手去掀窗帘子,马车外头突然乱了套……
“哎呀……点子扎手!”
先前怪笑的汉子似是大惊失色,慌张道:“……消息不对,这里有埋伏……嗷!”
这人话没有说完,“咣当”一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嚎。
再接下便有人沉声道:“围上……莫要走脱一个!”
这人说话的声音,仿似离马车极近。
谢姜眸光一转,索性侧身贴上车壁,食指指尖儿一挑锦帘儿,眯眼向外看……
只见紧挨了窗户,有个身形高挑瘦肖,脸上蒙了黑巾的精壮男子,一手拽了马缰,一手拎着把寒光四射的长刀……
她看了一眼,这男子似有所觉,转眼看过来……
谢姜便见他眉眼弯弯,似是笑了一笑,缓声道:“夫人受惊了。”
什么受惊了?是有气没地方发才对!
谢姜“刷!”放下帘子,这不是下饵逮狼,偏碰上有人横插一脚往外撵嘛!
心里憋了气,谢姜哪还管外头人喊马嘶,只倚了车壁不说话。
韩嬷嬷瞅着情形不对,扭过脸去,朝北斗使个眼色,两人便勾头垂睑,只闷闷坐了。
过了一会儿……
似乎这方人多势众,打斗声不过一刻停了来下。
谢姜听见外头有人禀报:“禀报大统领……跑了四个,抓住两个,其余都已尽数杀了。”
蒙面男子便吩咐:“将那两个带去给主上,你……你……还有你将这些尸首处理干净,其余人随我护了马车先回去。”
这人话言不落,前头车壁“锉锉”,轻微响了两响。
谢姜眯了眯眼,探过身子,又去贴了前面车壁板,便听见外头乌四小小声问:“夫人……咱们去不去?”
要说荒山野林里,蒙面男子正巧上山观景,又赶巧碰上贼匪打劫,因而援手,谢姜压根儿就不信。
ps:美男太多……要一个一个来……唉!
☆、第7章 杏花疏影美郎君
精悍男子遮住头脸,又带足了人手,且掩扑上来时无声无息,分明是有备而来。
且看情形,显然还有一个“主上”做幕后指挥……
谢姜眼珠一转,低声道:“随他去,看看这些人想干嘛。”
她话音刚落,车窗户那边又“锉锉锉”响了几声,似乎又有人叩窗棂子。
随之蒙面男子缓声道:“夫人,现下卑职要回谷中禀报,不如夫人与卑职同行,也好前去歇息片刻。”
这么多人围着马车,且刚才蒙面男子言语里又透出“……护了马车回去”
谢姜心知肚明,此刻就算不去,这蒙面人也不会放自己走。
更何况好奇心一起,她倒还真想看看那个“主上”系何方神圣。
谢姜便低声道:“多谢。”
听出来她应允的意思,男子便吩咐众人:“起行。”
马车悠悠晃晃,先前树影子婆婆沙沙,由锦帘上闪退而过,再走,车外便有些暗,似乎是山崖挡住了太阳光。
车窗外暗了下来。
暗了不过两刻,马车一震,似乎车轱辘从高处轱辘到低处,随之车外陡然又是一亮。
谢姜便听见似是精壮男子说话:“来人,快去禀报主上,就说夫人回来了,没有少一根头发丝儿。”
夫人回来了这个好说,只末尾那句怎么听着怪怪的。
谢姜想了几想,想不明白,便扭过头去看韩嬷嬷。
韩嬷嬷眨眨老眼,也是一脸茫然不解。
谢姜便抬手叩叩前头车壁,低声问:“怎么回事?有熟人?”
乌四没有出声。
其时不是他不出声,是来不及出声……
谢姜话音将落末落,马车外便有人漫声道:“只怪某知道的晚了些,倒叫夫人无端受了惊吓,惭愧!”
这人声音低沉微黯,听起来仿似与谢姜十分之熟捻。
谢姜听了,不由蹙起眉尖儿……
她认人有些脸盲,偏偏对声音极为敏感,不管谁说话,但凡叫她听见一次,一年两年甚至数年之久,再听这个声音,她立时便能分辩出来这人在某时某地说过什么……
谢姜担保自己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
马车一停下来,北斗就急吼吼挤到车门处,这会儿见自家主子蹙了眉,一脸困惑难解,便推开车门,脆声声道:“奴婢下去看看。”
只是……
小丫头一下车,立时便如谁使了“定身法”,既不弯腰抽脚凳子,更没有回身禀报外头什么情形,而是背对了车门,木呆呆站住。
北斗定住,乌四也不开口,且车外除了风声,更没有一丝一毫杂音……
情形万分诡异更兼诡异万分。
谢姜坐的是靠了后车壁的榻座,韩嬷嬷踞坐在车厢中间小桌旁,老妇人自然离车门近。
韩嬷嬷看看谢姜,皱眉想了一瞬,小声道:“夫人先等等,老奴下去看看。”
说罢,探身搭住门框,抬腿下车。
见老妇人下去了,谢姜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真要是进了“狼窝”,坐马车里就安全?
想到这里,谢姜眯眼站起来,一手提了裙摆,一手扶了车壁,弯腰走到车门跟前。
只她刚走过去,恰巧韩嬷嬷咳了一声,回过身来,边弯腰抽脚凳,边小小小声嘟哝:“夫人也下来看看罢……。”
谢姜心里犯嘀咕……什么东西……值得这两人看的眼痴口拙发傻……
心里这样子想,她便探出身子,一手扶车门儿,一手搭了韩嬷嬷下去……
她嘀咕了半截儿……
十月底,也正是百花调零,树叶儿泛枯发萎,将落不落的季节。
车外东一簇西一摄,或粗或细,满满都是杏树。
仅仅有杏树没甚稀奇,奇特的是此时杏树上深红浅红,粉白粉红,或花枝或花苞,铺天盖地,开的煞是热闹……
只是单单杏树开花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三五步之外,正对着车门的杏花林里有个紫衫郎君……
这人负手站在树下,紫衫飘然,更兼气定神闲,此时正眸光温柔似水看着这方,挑了嘴角问:“夫人……可受了惊吓了?”
谢姜眸光流转间看见他,微微一怔,瞬间又缓过神来,想了想,便对这人裣衽施礼,道:“多谢郎君仗义相救。”
说罢这句,谢姜哪管紫衫郎君什么反应,只扭脸看了北斗,轻声细语道:“没有见过美人儿么?瞧这口水滴嗒的,快拿帕子擦了。”
北斗使手背抹抹嘴,抹过两把才回过来神,不由小脸一红,嘟囔道:“奴婢哪有……。”
谢姜眸子斜斜一瞟,待小丫头绷住嘴巴,颇感委屈似垂下头,这才提了裙摆,遛遛达达往杏树下走,嫣然道:“郎君这里景致美如仙境,当真是个好地方。”
她是没话找话。
紫衫郎君微微一笑,便顺着话意思下来,道:“这里地处两座山峰之间,冬暖夏凉,几乎不分春秋四季。”
这位长相清隽无双,气质又优雅出众,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心里这样子想,谢姜走到杏树下便站住,看了他问:“郎君认得我,我却不知道郎君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