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亦柔了然颔首,她摸了摸腹部,正欲说话,梅秋站在下首道,“娘娘可是饿了?奴婢给您备了热粥,这腹饿也是症状之一,您用粥时,奴婢就去给您煎药。”
“嗯。”撇了下嘴角,乔亦柔应声,心中嘀咕,难怪狗皇帝如此体恤她?原来果真是那些荔枝将她害成这般模样的,说起来她从前爱吃荔枝,却前所未有一连吃过那么多日过。嫌弃地挥手扇了扇内室挥之不去的荔枝味儿,她抬臂闻了闻,才发现自己身上亦哪儿都是,便起来准备沐浴……
“对了,那位年轻御医叫什么?”被杏春扶着往汤房行去,乔亦柔赫然想起来的重提这个话茬儿。
“回娘娘,奴婢只知他姓傅,最近静婕妤都是傅御医前去诊治。”
“哦?他如此年轻就能堪当如此重任?是不是陛下对他煞是满意?”
不知为何,总觉得娘娘话里带着一种她理解不了的深意,杏春虽觉得古怪,但又不知古怪在何处,“陛下日理万机,貌似并未对哪位御医的医术格外欣赏,奴婢只知傅太医从师于老御医张俭门下,静婕妤病情初始是张御医负责,后来估摸恢复了不少,日日看诊的就换成了张御医。”
就这样?
还以为会听到陛下专房独宠,啊,不对,是隔三差五变着法儿的召傅太医给他诊治,然后……
既然没从杏春嘴里听到什么感兴趣的有用信息,乔亦柔便兴致缺缺地行到汤房,当然,在她心底,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想想她无意中觑见的画面,真是太令人浮想联翩了,啧啧啧……
渐渐地,殿外昏暗褪去,红日彻底从地平线跃起,天亮了。
巍峨皇宫在日光笼罩下像一头逐渐从沉睡中清醒的狮子,雄伟且富有蓬勃朝气。
景仁宫偏殿内,乔亦柔简单梳洗毕,她强忍着困怠在杏春等人服侍下穿衣,稍后要按规矩去慈宁宫请安。
孰知前殿小太监却陡然来报,道是太后听闻她身子不适后,已经免了请安礼,让她好生躺在榻上休养即可,不用再去慈宁宫。
领了口谕,乔亦柔将刚束的长发散开,她毫不客气回到榻上,因疲惫至极,很快浑浑噩噩陷入沉睡。朦胧中,不知是不是梦境,一些可怕的画面一股脑在脑海里连番闪过。
掩在薄被下的双拳不自觉捏紧,乔亦柔紧阖的眼皮颤了颤,似梦非醒中,她好像……好像恨恨朝狗皇帝挥了两拳?径直砸得他呕出两口鲜血身负重伤,然后狗皇帝勃然大怒,正好借着此次由头新账旧账一起算,他把她捆在箭靶上,腿脚全被束缚,她头上顶花盆,臂上一排排堆上小巧的红艳艳荔枝,专门供他练习射箭。
完了完了。
她害怕得望着对面气鼓鼓举起弓箭的狗皇帝,暗暗喊糟。
上次比试时他射箭虽精准,但半月湖那些只肥鹤他一只都射不中,所以——
所以他发挥完全不稳定。
床榻上,乔亦柔纤长睫毛飞快眨了眨,她下意识抓紧被角。整个人沉入噩梦,梦境中她都快急哭了,狗皇帝一定会把箭射在她身上的,他如此睚眦必报,哪怕瞄准了也难保不故意伤害她,箭刺入皮肤该有多痛?
一瞬间她有种成了猎物的恐惧感,她仿佛是湖面上一只插翅难逃的肥鹤,马上就要被狗皇帝用箭羽射满窟窿,然后剥皮抽筋,将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呜……不要……”
“鹤……”
寝殿内,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动静的齐峦巴在床榻,她望着面色发白一直在轻声呢喃的小姐姐,尔后疑惑地回头看站在身后的皇帝哥哥。
“皇帝哥哥。”用唇型表达出字句,她着急道,“小姐姐是不是很难受?要叫御医嘛?”
齐毓玠:“……”他斜了眼齐峦,冷厉愤懑的目光飞快重新定定落在榻上那个女人身上。很好,他才下朝,本要回寝殿小憩片刻再与大臣们商讨接待附属国事宜,突然却想起后宫里还有位被他喂荔枝喂得病倒的乔贵人,他好心好意先来探望她一番,结果呢?
结果她连在梦里都不放过他。
面色阴沉,齐毓玠猛地拂袖,激动之下竟是用的左手,他面目苦楚地转身,动作僵直地掀开珠帘。
很好,他日后要是再进这景仁宫半步,他就……他就活该被砸得浑身都是窟窿……
“皇帝哥哥……”齐峦咬着手指,想去追扬长而去的齐毓玠,可又担忧着榻上的小姐姐,她这么一迟疑,皇帝哥哥人已经没了。
唔,那她只有坐到床榻陪小姐姐了,只是……齐峦歪了歪头,她方才似乎听到小姐姐模糊不清的说了声“鹤”?咦,小姐姐是想吃烤肥鹤了嘛?猛地兴奋蹦起来,她鼓了鼓嘴,决定亲自去半月湖捞一只白鹤给烤了,然后等小姐姐醒来后就送她给她吃,哇,她一定好喜欢好开心的。
眸中刹那簇起一点火光,齐峦极有信心的风一般离去。
她令宫女回去给她取弹弓,准备在半月湖湖畔大干一场,然而——
还是不行,沮丧地盯着地面上铺了一地的小石子,她叹了声长气,果然小姐姐不是普通人,连皇帝哥哥都不如她厉害,更别提她了!
生气的将弹弓甩到一旁,她瞪着眼睛对一旁站着的小太监道,“你给我去划一艘小船来。”
陈嬷嬷立即皱眉,上前提点,“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划到湖心猎一只白鹤。”齐峦眼神笃定,俨然不容反驳,“我一定要去,你们谁都别拦我。”
“殿下,若被太后知道殿下如此贪玩胡闹,定会勃然大怒,再者,划船到湖心也不一定能猎到鹤,殿下若真想要就回慈宁宫禀明太后娘娘,太后……”
“长公主殿下是想要猎一只白鹤?”话语骤然被打断,陈嬷嬷微微蹙眉,待发现身后是咸福宫的丽妃娘娘驾到,便恪守规矩躬身退开一步。
唐钰儿视线略过远处地面上的弹弓,瞬间了然,想来是这心智缺失的长公主正在闹脾气了。她此刻本只是出来透透气,不曾想竟撞见这一幕,又想,连区区一个乔贵人都能巴结谄媚讨这位殿下欢心,她难道还逊色于她不成?脑中思绪一转,唐钰儿轻笑道,“不过一只肥嘟嘟的白鹤而已,这有何难?殿下有所不知,本宫从前偶尔跟随兄长出外狩猎,对骑射颇有些心得,既公主想要,不如本宫去帮殿下猎一只回来如何?”
“真的?”齐峦有些怀疑,她问,“那你是要在岸上猎还是到水面去?”
顿了半晌,唐钰儿心中较量一番,猜测这公主殿下就只是贪玩而已,她若到湖面给她猎鹤想必更能令她觉得有趣,便笑着答,“去湖面。”
待几个小太监准备妥当,唐钰儿拿着一柄普普通通的弓箭有些不悦地上船。她可记得上次陛下带乔贵人狩猎时用的那两把弓箭堪称极品,哪怕她对此并无研究,也知定金贵难得。
小船划到湖面后,小太监抛了把食物,刹那引得白鹤们扑腾扑腾翅膀飞来。
唐钰儿迅速摆起架势,她令小太监将小船停留在视野宽阔之处,反正要叫长公主能瞧得见她身姿才行。
不过——
她突然却有点儿头晕,这四面八方都是水,清风一拂动,波纹便粼粼叠叠,叫她晕乎的厉害。唐钰儿用力晃了晃脑袋,努力瞄准吃食的白鹤,放出一箭。
许是生疏,箭羽歪了,空落在水面,甚至惊起了几只受到惊吓的白鹤。
唐钰儿皱眉,耳畔隐约听见岸上那长公主的叹气声,她似乎还跺了跺脚,转头朝宫人们说着什么。
下意识觉得她是在数落她没用,不如那乔贵人。
紧紧抿唇,唐钰儿赌气的再抽出一支箭羽,她令小太监将船往前划,离那群白鹤更近一些。
忍住咽喉间冒出的恶心感,她眯眼定定锁准目标,再次放出箭羽。
依然没中,而且这次箭羽飞到了鹤群中间,它们立即惊吓的迅速扑腾翅膀飞走,慌乱之下,竟未朝着同一个方向远去,因小船距离鹤群较近,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唐钰儿到底女儿家心性,眼见三两只白鹤朝她扑来,她还以为这些畜生通了灵性要报复性的来啄她眼睛,便连忙丢了弓箭想要蹲下护住自己,可动作间小船一个晃悠,她霎时重心不稳的“咕咚”一声倒栽进了湖水里……
四周更乱。
到处是宫女儿惊呼求救声,会凫水的小太监忙不迭跃入水中,去救谄媚不成反害了自己的丽妃娘娘。
大家鸡飞狗跳地终于把丽妃捞上来,其中一个湿淋淋的小太监趁乱捉了只还出着气的肥鹤,见丽妃猛地咳出了两口水瞧着并无大碍后,他便将肥鹤献给长公主殿下。
齐峦抱住奄奄一息的白鹤,她眸露担忧地望着湿淋淋躺在地上弄得脏兮兮的丽妃,很是担忧和愧疚,“哎呀,你不会就不要去嘛,要是被母后和皇帝哥哥知道又要骂我了,还有丽妃娘娘,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么?你看起来也没事,我要去烤肥鹤去送给小姐姐了,你千万不要告诉小姐姐我为了这鹤让你掉到水里去了哦!她一定觉得很对不住你的,这种对不住你的心情就让我一个人默默承受就好了,千万不能让小姐姐也跟着我一起难受,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