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和姜虔的儿子要还活着,也该比这丫头大不了多少吧。摇光怜惜大起,决定留在两国交汇处,留在栎氏义庄。
“娘。”栎容低喊着。
摇光含泪应着,脸上挂着笑。
子夜,甘泉边。
庄子涂唇边贴萧,忽然顿住悠扬的曲调,朝着马蹄声的方向幽幽望去,他狭目眯起,嘴边扬出笑意,他知道是辛摇光,答应和自己远走高飞的辛摇光,已经朝着自己而来。
马车停在了坡下,杨越掀开车帘,栎容扶着摇光走下马车,摇光理了理一身衣裙,还不忘抚摸发髻,生怕用心的梳妆被夜风吹乱。
“美得很。”栎容咬唇笑着。
“鬼丫头。”摇光轻捏栎容臂膀,注视向甘泉边的黑衣子涂,一步步朝他走去。
庄子涂垂眉笑着,忽的又抬目看向一道走来的杨越,诧异道:“杨越?赌局胜负已定,栎家丫头得了个儿子,我愿赌服输,你跟着来,莫非还是要和我走?”
杨越潇洒笑道:“那场赌局,不过是皇后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为的是生怕几人太冲动,伤了与您之间的和气。大家都是明事理重情义的人,一诺千金,我杨越答应过你什么,就一定会做到。我跟你走。”
——“姜未,你也舍得放走他?杨越大才,他还有得助你。”庄子涂轻巧喊出当朝帝王的名字,神态澄定。
“舍不得也得放。”姜未无奈道,“你因信义救我,我不能负你。”
“哈哈哈哈哈。”庄子涂仰天笑着,幽黑的狭目流露出一种神采,一种被世间遗忘多年,又重燃生趣的熠熠神采,“有趣,真是有趣。我要带走时恨不得对我拔剑,这会儿我认输了,又心甘情愿跟我走。越想要,就越得不到;反倒是要放手时,却有意想不到的获得。”
庄子涂望向走近自己的辛摇光,她笑容盈盈,眉目如画,一如当年牵着紫梓马时的故人模样。庄子涂情不自禁朝她伸出手,低唤出她的名字——“摇光…”
——“孩子们非要亲自送我。”摇光娇俏把手心递近庄子涂,歪头笑道,“他日你要是欺我,我儿帝王,可绝不饶你。”
“你不欺我才是。”庄子涂快慰大笑,转身对视姜未,对他微微颔首。
“娘…保重。”姜未想开口挽留声,但他知道,要想母亲真正快乐,就是让她离开恩怨纠缠的俗世,放手让她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姜未。”庄子涂摸向腰间青玉箫,恋恋松开执着摇光的手,“你信我可以让摇光托付后半生?”
“信。”姜未不假思索。
“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们。”庄子涂蓦然回首,凝望潺潺流淌出水的甘泉眼,“姜未,你记不记得,我潜入皇宫要带走杨越,你说我如果是因为宝藏守护者的承继非要带走杨越,你可以立下重誓,姜氏一脉替我守护甘泉?当时,我是怎么对你说的?”
姜未回忆片刻,道:“你说宝藏虽然在甘泉下,但我却还是不可得,只有独孤氏才能得到雍华宝藏。”
“不错。”庄子涂淡淡一笑,玉萧直指泉眼,“宝藏在泉底不假,但如果觊觎之人抽干泉水,非要用强夺之…先祖早已经备下对策,哪怕宝藏被人洞悉,也没那么容易被人得到。”
“其中还有诀窍?”栎容捋起发梢走到甘泉边,星目蕴起好奇。
庄子涂束发扬起,“泉底是用墨石封住,泉水抽干,凿开墨石,墨石坚硬如铁,一方可撑千钧,墨石碎裂,甘泉底就会瞬时崩塌,到那时,不但开凿的人马会落入深渊尸骨无存,宝藏也会俱焚而不可得。”庄子涂忽然笑看听愣的几人,幽然道,“姜未,你有没有后怕?要你下令让军士硬得宝藏,这会儿哪还有什么甘泉和阳城?早就是一片废墟了。”
“怪不得。”栎容惊道,“被我们猜出宝藏所在时,你面不改色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你知道,一切都还在你的掌控之中,我们是得不到的。”
——“所谓…成也雍华,败也雍华…”姜未低念庄子涂时常说起的话语,眉间若有所思。
“只有独孤氏的后人,才可以取出宝藏。”庄子涂爽朗抬眉,侧目看向沉静不语的辛摇光,温声又道,“宝藏可倾国,却也缚人心,我守着几十年,实在是太累,太累了。摇光,不如,你我散去这宝藏,卸下半生束缚,如何?”
辛摇光蓦然举目,对视着含笑的庄子涂,“散去…”
庄子涂示意杨越走近些,“不用你再跟着我,先别急着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还有你家皇上,栎家那丫头也是个鬼机灵…先祖有训,宝藏需守,却无须一直死守,如果真到可用的时候,赠予有缘有识的人也无所谓。财富如甘泉,富贾可饮,平民也可享,造福于天下就是先祖还有独孤氏所愿。”
庄子涂拂过青玉箫的每一个萧孔,“姜未,我愿把雍华宝藏,赠与你。”
“今夜,我就带你们去见一见何为…倾世雍华。”——庄子涂回声不绝,犹如子夜冷啸的风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结局,纵有再多不舍,也要有说再见的时候。
如果意犹未尽,在作者君开新文之前,大家可以去看看我的旧文,有几本也是值得一看的。
第183章 泽天下
庄子涂拂过青玉箫的每一个萧孔, “姜未,我愿把雍华宝藏, 赠与你。”
“今夜, 我就带你们去见一见何为…倾世雍华。”——庄子涂回声不绝,犹如子夜冷啸的风声。
几人怔怔跟随着庄子涂,不知他会如何用一人之力让泉底的宝藏惊现天下。庄子涂走向水流不止的泉眼,伸出手滴答接下一捧,淡饮一口又倏然挥洒, 庄子涂执起从不离身的青玉箫,爱惜的一寸寸抚过, 笑看摇光道, “还是你有眼力, 你还借过我的玉萧看过。”
摇光凝神看萧, 琢磨着莫非宝藏入口与这玉萧有关, “看过,却不知道其中玄机,予我们来看这不过就是一支古萧, 对你而言, 才是真正的宝物。”
庄子涂执萧按入泉眼,顷刻间潺潺的泉眼止住, 两侧巨石轰然裂开, 缓缓滑出一方墨石所铸的砚台,淅淅水滴落在砚台上,墨石因漆黑如墨得名, 水滴凝聚成泊,俨然真如墨水一般。砚底雕琢古纹,似是一个“雍”字。
“这…”杨越瞪眼看着。
庄子涂潇洒拂袖,指肚点上晶莹水迹,夜空星星点点,落在他的赤子眼眸上,“雍华府周氏尚文治世,金陵雍华府的大门外,就是一方墨池,形如砚台,墨石沉底,水如墨汁,当年雍华府掌事人周荣替独女周熙选婿,以猜出墨池所用为题,猜对者才可进府见爱女周熙,唯一凭真才实学答出谜底的,就是先祖燕公子。”
——“墨池,即为砚台,喻义以文治国,千秋万代。”姜未顿悟其中,“燕公子看出雍华府周氏用意,才得了周荣青睐,熙皇后去世前,也才会把可撑天下的巨富交给他保管…燕公子遵守信诺,尽心守护,世代以此为训。”
“不错。”庄子涂轻声一笑,“我没有看错人,姜未,你以战止战,我信你不会滥用巨富,宝藏物尽其用,我也算对得起先祖还有熙皇后。”
“可这砚台…”栎容探头细看,“玉萧引出雍华府周氏祖训,要真正打开宝藏大门,应该还不止吧,不如我猜一猜…”栎容蹙眉想着,“真正要想得到雍华宝藏,还得是周家的东西。”
“好厉害的栎丫头。”庄子涂目露由衷的赞赏,“这件东西…我多年前就送给那个人,她怀揣身边多年,遗憾知道我的身份时已经太晚…谁又知道,她心系多年的东西,我早已经给了她…”
——“夫人…”栎容低呼。
姜未眼前重现那幕:
——“忘了问夫人,神通广大的庄子涂…到底是什么人?”
辛婉捻起手心攥着的墨石镶金坠,抛向姜未。姜未扬臂接住,对月张开手心——墨石黑亮,金纹闪烁,一个古朴的“雍”字浮现眼前。
——“雍…墨石…是…雍华府…”
“墨石坠!”姜未和辛摇光异口同声,“是你送给夫人的墨石坠!”
庄子涂摊开手心,一枚墨石镶金坠袒露在众人眼底,“摇光,我要把这坠子送给你的,可你傲气,说旁人得过的东西,你不要。”
“这会儿你要给我,我还是不稀罕。”摇光想也不想,“雍华又如何?救不下姜国万千子民,换不来我煎熬的半生,救不了薛少安,也不能让你真的如云如燕。送我,我也不要。”
庄子涂温看摇光剔透的眼,转身把墨石坠按向砚底,雍字和砚底的古纹完美契合,砚台收回巨石中,哐当一声巨响,石壁深深凹进,又裂开露出一条幽深的石阶,渗出巨富惑人的气息。
——“石阶深百米,那里就是雍华宝藏的埋藏处。”庄子涂手中已经无萧无坠,他自然释放开双手,露出久违的轻松笑容,他终于揭开了背负的宝藏枷锁,赠与了值得托付的人,想到已经到来的新生,庄子涂从没觉得这么快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