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赶紧把眼泪擦拭去,抱着红木漆盘下去了,下一瞬,一个黑衣甲卫从殿外进来,跪地有声,“大王,属下巡视烧毁的南阁楼,收敛物品时,发现了一些东西。”
一听“南阁楼”,桓夙的目光变了变,沉声:“呈上来。”岿然不动的身影,让人有急切的错觉。
很快六名甲卫跟在他身后,两人一抬,共搬了三只木箱上来,锁头已经被斩断,熏黑得几乎不成模样,还有一人捧着一根丈许长的铁链,这几人一上来,桓夙的眉头忽然狠狠地一跳,有种猜想和希冀在胸口泛滥成灾。
那三口大箱子被横放在桓夙的脚下,一人掀开一只木盖,被烧得有所损毁,桓夙走下来,手指抚过一卷竹简,捧在手里卷开,熏黑的几乎自己难辨,难《晋国志》三字仍然清晰可见。
他的目光深了深,此时小包子已经折身回来,只听大王沉音问道:“南阁楼原本的藏书,确认当初都搬出来了么?”
这事还是小包子让人办的,他自然最清楚,小包子确认自己给桓夙办差,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的,“回大王,确实都搬出来了。”
桓夙目光复杂地紧盯着这卷竹简,逐渐幽深而诡谲,“的确,楚宫的文书,名册上的题字,是以朱砂点上的,这是宫外来的东西。”
也许孟宓这些年一直接触过宫外的人,她瞒着他,没让他知道。
他的目光侧过来,见那条铁链,蹙眉,“这东西又是何处得来?”
“回大王话,”甲卫跪地道,“此物在南阁楼面山的脚下发现,属下以为此物实在可疑。”
桓夙一只手握住那条手腕粗的铁链,将它拉了下来,诚然如这位甲卫所言,这条铁链下有断口,是被人以利刃斩断的。
他握着这条铁链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南阁楼坐落所在,面南有一方陡峭的石壁,上面正是悬着一条铁链,他的眼光动了动,“去南阁楼。”
桓夙将铁链托在手里,一路心事重重。
真有人能翻越南山天堑,带走他的宓儿么?此时此刻,他宁愿相信,他巡山的卫兵都是一群朽木粪土之才,孟宓也的确也那个人不知私会过多少回。
相信什么样离奇的事情都好,只要她还活着,还活着!
桓夙的手指挑起脖颈上系着的红绳,默默念着。只要这只锦囊里装的不是宓儿,只要不是她……
怎样都好,他付出什么都可以。
如今的南阁楼,被烧毁得只剩下断壁残垣,几支烧焦的木桩在风里凄哀拉着一曲呜咽的歌,但宫人将脚下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当,桓夙几乎畅行无阻,穿过道道原本该是木门如今只剩下几桩木棍的掩映,那山壁上,的确挂着一条铁链,被风吹得摇晃起来,砸在山壁上发出清幽的脆声。
桓夙看了眼手中的这一截,又望着石壁道:“替孤将这截铁链斩下来。”
这声音一落,身后那原本捧着铁链的甲卫便如实道:“大王,这截悬在石壁之上的铁链,是以玄铁铸就,我等凡兵,万万斩不断它。”
桓夙蹙眉,极尽目力地望了眼那条铁链,粗细不匀,下端绑着的那突兀的一截,却明显与自己手中这条出自同根。
“孤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夙儿整理一下,还是智商在线的。
不过证据不是太充分呢。
PS:期待一下夙儿以后的……震惊脸\(^o^)/~
☆、第37章 邀请
桓夙一句“明白”, 却让余人俱是满头雾水, 只听见桓夙果决地扔了铁链道:“将南山驻守的人, 给孤叫过来。”
不一会儿, 桓夙的眼前, 在南阁楼的焦灰之中,密密匝匝地跪了百余人, 这只是操戈巡夜的人,大约傍晚时分会有一次换班,如果对方有心从此处溜入宫闱,必定会挑选这个时间。
三五下一盘问, 果然便有人招了,“启禀大王, 南山有些邪祟!”
不少人“亲眼见过”这个邪祟, 不由跟着附和点头,桓夙目光微凉,手指微蜷,掸落一截淡淡的灰迹, “什么邪祟?”
楚国信奉巫神, 不过桓夙却一概不信。
那人又道:“几乎每月总有一两日, 傍晚时分, 有鬼影横穿松林,起初有一个兄弟仗着功夫好人胆大,追着那影子去了,岂知后来人回来便得了癔症, 痴痴傻傻的再也说不清楚话,属下等人畏惧那影子,只见王宫之中没有什么异样,也不敢小事化大惊扰了大王……”
果不其然是群庸才。
桓夙敛了敛嘴唇,想到了昔时在南阁楼中被吓得同样得了疯病的一名宫女,眼下看来绝非偶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人借着所谓“鬼影”,引开守山卫兵的注意。玄铁链虽然坚固,但它的长度不足以让有轻功的人从崖壁上跳到南阁楼,所以那人来时,一定是将自身携带的铁链穿在玄铁链下,加长了铁链,才能进入阁楼。
放火之后,那个人匆忙转移,无法将铁链带走,便以利器从玄铁链下斩断。
所以,孟宓是被他们带走的……
桓夙心里忽然冒出一股强烈的预感,她没有死,一定没有。
可这些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也许那个人借由南阁楼入楚宫是别有所图,也许她只是为了利用孟宓办什么事,所以故意赠她那些书,而那场火是他目的达成后用来杀人灭口的……
不,桓夙将心里的另一个想法飞快地摒弃了。
南山守备的士兵被桓夙的人全盘彻查了一遍,都没有得到蛛丝马迹,后来被撤换了一拨人马驻守,楚宫安静了几日。
“大王,秦国有封密函呈来。”
桓夙有些晃神,想到了孟宓的笑靥,她憨态可掬的笑容,甜蜜地抱他吻他时的宛如星光一般的双眼,听到小包子的话,才恍然想起自己一桌的公文,便自案前抽出了一张明黄的信笺。
桓夙一贯喜欢听人念,看了眼便扔给了小包子。
心领神会的小包子珍而重之地捧着信笺念:“晋人今毁我盟约,夺我瑕城,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晋侯曾与秦国订下盟约,将瑕城让与秦国,但不料秦国自瑕城发掘了一座富藏铜矿的矿山,晋人恼恨之下毁约,举兵犯境,守备不敌,被晋人攫去了瑕城。
秦王不忿,在咸阳宫设下三王宴,请楚侯齐侯赴约,共商御晋大计。
小包子念完密函,已是汗如雨下,抹了一脑门的水,颤巍巍道:“大王,仔细有诈。”
桓夙讥笑:“秦国的三王宴,孤都不敢去,何敢言御晋?”
见小包子吓得面色如土,忍不住又骂:“蠢。秦王竖了晋这个强敌,怎敢谋刺与我?”秦王要的是连横而斗晋君罢了。
小包子惊恐地缩着肩膀,“大王要去么?”
去往秦国,定会让令尹卜诤钻了空子,王城无人,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这是桓夙眼下头等应该考虑之事。
桓夙的眸泛起一缕异样的红光,“孤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小包子听不懂什么等了很久,他只知道,自打南阁楼起火,孟小姐被烧成了灰,大王他那颗心,也被烧成了灰,冷得像一座浸泡在海水之中已逾千年的玉雕,即便是小包子,说话也要比以前更慎重了。
不出一日,楚公子戚被接入了王宫,单薄瘦小的孩子,脸色蜡黄,显然自幼便过得不好,正在长身体的他,全然没有同龄孩子的机警与活泼,穿着件色泽沉重的藏蓝曲裾,腰上绑着一块质地朴拙的圆玉,耷拉着头。
经人带入漱玉殿,见了桓夙便安静地下跪,“侄儿桓戚拜见九叔。”
桓夙知道他父亲有心结,公子戚跟在他身边长大,难免不会对自己心有怨怼,桓夙从容地搁下笔,对阶下的孩子抬袖道:“起身。”
公子戚安安静静的一双琥珀般的眼睛,珠圆玉润,生得天然憨实,看起来便呆呆的惹人怜爱,桓夙忽然想起记忆里的孟宓,初入宫闱,她也是傻傻的,对他又敬又怕,可整座楚宫,除了太后,却是她第一个唤他“夙儿”,他爱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可她……
他暗自摇头,对公子戚道:“走近来,让孤看看。”
公子戚便安安静静地卷着衣袖走近桓夙身边,双眸如珠,桓夙看他一眼,便知道,这个孩子老实敦厚,没有野心,也缺少魄力。
但转念又想到,他六七岁的时候,比起公子戚更是不如,如今既然他能做楚侯,只要加以引导,将来的公子戚比他更出色。
“你愿意跟着孤么?”
小小少年跪在他的案前,头压得还没有他的桌高,口中却铿然有声:“愿意。”
来时,他的父亲语重心长,他一定要承君王侯之位,一定。
这般的坚持,桓夙已经可以看到将来,他身上会有自己的影子。
……
咸阳城中的商旅比楚国丝毫不逊,繁华雄伟,这里的宫殿高楼,气势巍巍,比楚国的典雅大气多了雄浑与厚重,每一道城墙都是厚重的垒土,固若金汤的严防。
转眼,孟宓在花玉楼住了一个月,上阳君蔺华并未禁她的足,但孟宓要出门,却仍要问过他的属下张偃,有人跟随。孟宓许久都找不到脱身的机会,后来念头淡薄了一些,她跟在花玉楼中的几位舞女学习舞蹈、音律,已经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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