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和姐妹们去烧了香, 随后就一一摇签问菩萨。有问姻缘的,有问前程的, 有问家人安康的。阿卯等姐妹们都求了签,她拿着签筒想了会,决定问问谢放在韩府要做的事可能顺利到底。
小姐妹们解了签,又去门口大鼎插香,留下故意慢半拍的阿卯。
那先生拿了签, 问道:“姑娘要求什么?”
阿卯说道:“为我未婚夫问近况。”
先生道了一声“好”,去取了签文,说道:“这是中吉签。”
虽然不是上上签,但至少不差。阿卯小心问道:“签文上说了什么?”
“急水滩头放船归,风波作波欲何为。若要安然求稳静, 等待浪静过此危。”先生继续说道,“此卦天垂恩泽之象,凡事成就大吉也。”
“也就是说,仍不能保证稳稳当当?”
先生笑道:“世上哪里有什么事能在做之前,就肯定是能办成的。”
阿卯叹了一口气, 她也知道,可人就是这样贪心的。她笑笑:“谢谢。”
先生又道:“姑娘也不必太为你的情郎担心,中吉签文,多寓意苦尽甘来呀。”
“多谢。”阿卯多拿了些钱给他, 当做多谢他的善意安慰。许是因为韩家逐渐颓败,韩家人也陆续离开,到了紧要关头,令她烦心,心中不能轻放。
韩有功的至亲陆续“背叛”离开,那他剩下的,只有钱财。也不知道谢放会如何夺他钱财,夺走他此生最看重的东西。
阿卯放好签文,和在外头等她的姐妹们一起下山回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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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的房子不算小,韩岳将房间安排得很好。但对韩光和琴姨娘而言,有个歇脚挡风的地方,就很满足了。
韩光和母亲走得匆忙,根本没有拿钱,到了客栈发现桌上有些银两,虽然不多,但至少能撑上一段时间。
韩光见母亲疲乏,温声:“姨娘,我去让小二打盆水来给您洗洗脸。”
“嗯好。”琴姨娘又唤住他,说道,“往后……你也别叫我姨娘了,反正那个家,我们是不会回去了。”
自己生的孩子,管嫡母叫母亲,叫娘,管妾侍出身的生母叫姨娘,所以她一直想着,她的孩子叫她娘的时候。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但既然离开了韩家,一切都变得可能了。
韩光笑了笑,喊道:“娘。”
声音爽朗清脆,琴姨娘听得眼眶湿润:“嗯。”
韩光还没离开这间屋子,就听见走廊那有声音,似乎是小二正领着房客进隔壁房。
他想起兄长临走前对他所说的话,说柳莺先去了药铺,随后会在客栈和他汇合。那按照他的做法,柳莺极有可能住在隔壁。他顿了顿,琴姨娘也猜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去吧。”
韩光这才开门出去,往左边一看,果真是柳莺。
柳莺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偏头看去,见到韩光不由愣了愣。韩光见了她,也是愣神。
总是明艳绝美的柳莺,而今面色苍白,唇色与脸色几乎无异,模样十分虚弱。她当即遮住面庞,不喜以这种容颜面对人。
韩光也不过去,能确认她安然无恙,他就心满意足了。柳莺见他不过来,知道他明白自己,便提步进了屋里。
韩光的心砰砰跳着,一时都忘了他出来是要做什么。他只想守在外头,等着她出来。转念一想,没有带妆奁盒子的她,怎么会出来。于是下了楼寻了小二,让他打两盆热水送上去,自己去外头想给她买盒胭脂。
琴姨娘是看着儿子从客栈飞奔离开的,她目光远投,直到看不见儿子了,她才过去敲柳莺的门。
刚坐下不久的柳莺没有应声,她以为是韩光,但看见门窗上的影子并不高大,才过去开门。一见是琴姨娘,她微顿:“姐姐。”
琴姨娘问道:“可介意我进去坐坐?”
“哪里有介意的资格,这房间,还是韩家大少爷给的钱。”柳莺不知道为什么韩岳要帮自己,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痴傻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推手,但那推手,对她没有恶意,甚至要帮她。
刚住进人的房间有些冷,琴姨娘见柳莺在发抖,便过去拿了被褥来围在她的身上。
柳莺道了谢,擒着被褥觉得不那样冷了,她笑笑:“身子以前折腾坏了,要不然也不至于挨了几鞭子几脚就虚弱成这样。”
“以前你定受了许多苦。”琴姨娘也是女子,每每看见柳莺提及过往,都觉叹息。
“姐姐。”柳莺眼底满含歉意,她觉得自己没错,可还是心有愧疚,“你知道……我跟韩光……”
“我知道。”琴姨娘抚着她的发,像对小辈那般,满是怜惜,“我不怪你们。我们一同去个新的地方,谁也不认识你们,就谁也不会非议你们。”
柳莺顿时诧异:“你不反对?”
琴姨娘神色黯然:“开始我是很愤怒,可有了韩有功一事,我清醒过来了。诚然我很难接受你原先是韩有功的妾侍,但……光儿连家产都不要,也要护着你,我便想明白了。你愿为他保守秘密,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我也想清楚了。”
柳莺笑了笑,眼角有泪。
她相信韩光是可以倚赖的人,绝不会像韩有功那样混蛋。
如今既不用顾虑韩有功,琴姨娘也不反对,似乎一切阻碍都没有了。
“我们一起走吧。”
像已经是婆婆对儿媳的语气,柳莺听得怔然。恰好此时响起敲门声,将她的思绪打断。
那投映在门上的影子很高大,只是看见影子,就令人心安。琴姨娘轻轻推了推她:“是光儿,过去吧。”
柳莺轻步走了过去,将门打开一条缝,问道:“做什么?”
那缝隙处塞进一个小盒子,门外人说道:“脂粉。”
柳莺怔住,韩光又道:“带的钱不多……胭脂有些便宜,你将就着用。”
她缓缓伸手接过,这脂粉她没有用过,盒子也并不精美,是十分普通的脂粉。她看着,露了笑颜,紧紧拿在手中,又道:“我身子不便走动,你能不能替我去接成儿和阿喜。阿喜等不到我,肯定急坏了。”
“他们在哪,我去接。”
柳莺将走前就跟阿喜约定好的地方告诉他,韩光片刻也没停歇,就去接人了。他一走,琴姨娘就走了过来,说道:“光儿是真心喜欢你,他待成儿也定不会差的。”
柳莺默然,说道:“成儿已经懂事了,知道谁是他的爹。”
“那种爹,不要也罢,他长大了,定会明白你的苦心。”
“我明白,成儿懂事,会懂我。”柳莺笑笑,又咳嗽起来,咳得脸色惨白。
琴姨娘忙扶着她去躺着:“你先歇着,等成儿接回来,我在隔壁房照顾他,你安心睡一觉吧。”
柳莺也的确是乏了,躺下不多久就睡了过去。
等她听见隔壁有轻微动静时,还起不来,过了许久才强迫自己睁开眼,想去看看是不是韩光接到了阿喜和她的儿子。
这一睁眼,倒是看见了韩光坐在屋里的桌前,他面前的茶壶都已经没了热气,像是在那儿坐了很久。
韩光听见声音,见她醒了,忙过去扶她起来。
柳莺问道:“接到成儿了?”
“接到了,我姨娘……我娘正照顾他,吃着晚饭。你饿不饿,我去拿点吃的。”
“不饿。”柳莺想去见儿子,但一想自己这个模样不要吓着他才好,就摸了那盒脂粉出来,对镜梳妆。
韩光坐在一旁默默看她,看她梳发描眉,添红抹唇。动作细碎而繁琐,但韩光一点也不觉得烦闷。他看着看着,心中溢出莫大的满足和从未有过的安心。
柳莺见他痴痴看着,也不避讳,见镜中人气色好了起来,又重见明媚,才道:“我走之前,你大哥给了我一袋银子,说是你娘的嫁妆,我让阿喜放着了,等会拿给你。”
“我娘的嫁妆?”韩光知道母亲家贫,出嫁时应当没什么妆奁的,但他知道柳莺也是仓皇离开,不可能带着钱,就信了她。
柳莺这几个月攒下了不少钱,她不想伤了韩光的面子,便谎称嫁妆一事。见韩光轻易就相信了她,她又觉他信得太快:“你不好这样轻易相信人,否则会吃大亏的。”
韩光笑道:“别人说什么,我会三思,但你说什么,我都信。”
柳莺柳眉低垂,微微笑了笑。一笑百媚生,我见犹怜。韩光缓缓探手,贴在她有些冷的脸颊上,说道:“让我来照顾你们吧。”
柳莺眼底含笑,问道:“真的?”
韩光点头:“真的,一辈子。”
柳莺蓦地红了眼,湿了眼眶。韩光又道:“我会好好照顾你和成儿的……虽然如今我也没想好我能做什么,但我会担起这个责任,哪怕是替人扛米挖煤,都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你这半年来,什么都做得很好。寻个小生意做,肯定能有温饱。就是……”柳莺温声,“不要太相信人,留点心眼。”
韩光认真点头:“你说的,我都听,都信。”
柳莺笑道:“看,刚说完,你又犯错了。”
韩光摇摇头,又问:“让我来照顾你们,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