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了然,又道:“少爷,小的还想问您最后一个问题。”
韩易笑道:“你问。”
“少爷为什么关心起这件事来了?”
韩易直接说道:“我不答。”
“……”下人苦笑,“是小人逾越了,小的这就去捉人。”
“去吧。”
他没回答这下人,但他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阿卯陷入这无妄之灾,还挨了那么多鞭子,差点没了命,单是这一点,他就必须找到那护院。
只是让韩嫣去那尼姑庵,又怎么能够弥补。
但那谢放,也成了他心头上的一根刺。
听说是他抱着阿卯回去疗伤的,两人的事情只是稍稍一打听,下人就能说上半个时辰,句句温情,件件暧昧。
韩易的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
想到那香囊,他就更不舒服了。
浑身都不舒服。
过了半晌,他的目光落在前院那儿,因为有个姑娘提着篮子和两三个丫鬟一起进了府。无论何时,在人群中的阿卯,总是那样明媚,可以让人一眼看见。
韩易这才下了楼,去阿卯去后厨的的必经之地等着。他刚到那,就见拐角处的地面上投来一条人影,单看影子,可以判定是个男子。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是谢放?
细想间,阿卯已经和姐妹们说说笑笑着往这边走来,他往那边投目看去,知道谢放在那等着,他也没有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
没有理由离开,更不愿离开。
“阿卯。”
韩易将阿卯唤住,其他丫鬟见状,相觑一眼,就识趣走了。阿卯提着篮子问道:“三少爷喊我有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不过好像离家太久,晚上睡得不安宁。你做得香囊不是有安神的作用么?也替我做一个吧。”
阿卯略有迟疑,韩易笑道:“你竟不乐意。”
“倒也不是……”阿卯想了想,让宋大夫再配一些药,不与她和谢放的相同便可,就道,“嗯,少爷吩咐的事,肯定乐意的。”
“这就好,我就知道你会待我像往日那样好,阿卯,以前你也是对我这么好的。”
韩易不经意说着,在阿卯听来并没有什么,以前三少爷待她好,她待他也好,的确如此。
韩易又似想起了什么,说道:“听说你与那谢管家交情不错。”
阿卯微顿,不知道他听见了什么消息,但这种事她一个姑娘家也没法直接承认:“是管家跟下人的关系,吩咐得多,走得就近了。”
韩易笑道:“我看他的气质与我略微相似。”
阿卯意外道:“三少爷也觉得是这样?”她一早就有这种感觉,觉得两人相似,只是一个清冷,一个温柔。后来愈发了解谢放后,她才觉得两人并不像。
世上没有哪一个姑娘会觉得自己喜欢的人,是与别的男子相似的。
“果真是吧,府里传闻你待他好,倒也不是无缘无故的。”韩易又道,“拎着菜篮子可重?你先送过去吧。”
阿卯点点头,想着一会送了菜去厨房,就去找宋大夫,总之不要跟她和她送给谢放的药材一样就好。她拐进弯路时,鼻尖嗅到淡淡药味,但是不见人,只是空气中还残留些许药香。
刚才……谢放在这?
阿卯探头寻他,但却不见他的踪迹。
她去了宋大夫那做好香囊,便打算去拿给韩易,人还没离开药房,就见谢放过来了。
谢放走得不快,步调永远是不急不躁,让人听着安心的稳重脚步声。阿卯看见他就不走了,站在门前等他过来。
谢放也看见了阿卯,还看见了她手上的香囊。香囊尚未扎口,可见是新做的。
她也为韩易做了香囊。
谢放眸光忽明忽黯,行至她面前,才道:“我知道你来是为了做什么。”
阿卯何其聪明,当即说道:“你刚才果然在那。”她将香囊拎起给他看,“给三少爷做的,但里面的药材,跟你我的完全不同。”
说谢放心里不吃味不可能,他甚至知道方才韩易是故意说了那些话,但哪怕阿卯没有半点隐瞒,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心里冒了酸意。
阿卯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只是假设他全听见了,如今回想那些话,好像有天大的误会般。比如她说她和他只是管家关系,比如她承认他和三少爷相像。
不知道他会不会多想。
阿卯有些紧张,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看着他,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放点头:“你我的相同,就足够了。”
阿卯霎时欢喜,她听懂了——无需别人插足,也根本进不来,她说的那些错话,只是场面话,他清楚的,并不会误会她。
“管家。”阿卯唤了他,话到嘴边又迟疑了片刻,似想明白了什么,盯着他说道,“我不喜欢三少爷。”
谢放一顿,姑娘的话如一股清泉落在他心上,砰砰直跳,将泛滥在上面的醋全都冲散了。
——我不喜欢三少爷,我喜欢的是你。
☆、第三十六章
阿卯的两次直言, 让谢放心动,再冷漠的心,也被阿卯焐热了。
谢放喜欢阿卯。
也信她。
韩易已经察觉到这些, 所以出言离间。只是他并不知道, 两人这几个月以来所经历的事,更不知道, 在过去十余年,他们是何其孤独。两个孤独的人一旦交心, 大概就再没有能够斩断藕丝的利刃了, 哪怕是韩易也不行。
“这个。”谢放将那笔墨盒子拿了出来给她, “以后就不必携带那么多东西了,砚台太重,里头有墨汁, 也容易弄脏你的衣服,这个盒子里有个小池,写上七八十个字也没什么问题。”
那盒子轻巧,里面的做工更是巧妙, 阿卯很喜欢,实则只要是他送的,她都喜欢。
“管家。”
阿卯轻轻叫他, 明眸有涟漪,看得谢放怔神,眼中全是她的娇俏面庞。
“谢谢。”
声音轻轻,叩着他紧闭的心门。
谢放从药房清算了账单时, 心绪还因阿卯的话而被搅乱着。宋大夫瞧了他好几眼,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若这样喜欢阿卯,为何不娶她?老爷看重你,定会答应的。这样也好,阿卯也不必受苦了,在韩家做下人,可不是件好差事。”
提及娶字,谢放才觉这字有多重。
而今还不是时候。
“再过一阵子。”
宋大夫这就不理解了,不过想了想又道:“也是,你性子就是这样慢的,不过也太淡了。”
谢放问道:“太淡?”
“倒也不要怪我多嘴,兴许是你以前家道中落,而今做下人,落差太大,所以我总觉得你看事情,太淡,太淡,对什么都不关心了。”
谢放知道他又把事情都想偏差了,听起来一点毛病也没有,但实则全猜错了。
宋大夫这个本事无人可以匹敌。
“对了,你以前可见过鱼翁?就是那个仵作。”
谢放心头一顿,神色毫无变化:“以前?”
宋大夫笑道:“我那好友说,你好像认得他,我笑他是错觉,他一个整日跟死人打交道的人,去别的地方都是办案,又怎么会被从千里之外而来的你见过。”
谢放笑道:“我若认得他,也不会假装不认识他。”
宋大夫不疑有他:“可不是。”
谢放还在笑着,手中的笔还在动,但心,却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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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府近日很是热闹,大少爷回来后,韩夫人出来走动的次数也明显多了,人看着也精神了许多。
儿子虽然痴傻,但似黄口小儿,还会跟韩夫人撒娇,说一些天真的话。这让因女儿的事烦透了的韩夫人颇觉安心,儿子是傻了,但至少不会做出令她难过的事来。
又因儿子回来,让死心了的她又想将内宅大权重新夺回来,不为自己,也要为儿子打算!
但韩老爷并没有这个念头,韩夫人问了几次,他都敷衍过去。只因琴姨娘掌管内宅后,上下打理得十分不错,而且近来韩光陪自己去谈生意,表现也着实让他赞赏。
这个家迟早是要交给韩光的,那自然也要让他的生母掌些权,否则日后如何当家。
横竖他的妻子是韩光的嫡母,就算她不理内宅,日后韩光也不敢薄待她。那何必明知她想给痴儿留财路,还答应她,日后又要闹得家宅不和了。
韩老爷可不愿再被这些琐碎事烦心。
妻子那和琴姨娘那他基本不踏足,去柳莺那最为平常。上回对她动了手后,韩老爷就再也没有伤她一根手指,毕竟满是淤青的娇躯,实在让人毫无兴致。
柳莺重得宠爱,但仍有一点——韩老爷不许她出门。
柳莺知道他在想什么,怕她这张脸勾得别人不本分,又传出难听的话来,她也不念着出去,但私下里让阿喜拿去变卖的东西,越来越多。他防她一分,她就要他三分。
这日她又让阿喜拿了许多东西出去,掩护她到了后院,见她从后门出去了,她才回屋,这才刚转身,就瞧见有个男子站在远处树下瞧她。
天气凉了,她已经不拿扇子了,改拿了个小暖炉。暖炉里的星星炭火炙得她手热,舒服极了。她踱步往那人的方向走去,快要从他身边经过,她才停了步子:“咦,你竟是没话要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