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冉念烟反而更起疑了。母亲和曲氏接触频繁也就是近一个月的事,根本算不上交好, 怕是那两人的事真的败露了,所以才派母亲回去。
徐问彤却好似毫无察觉,起身称是,正要走,忽然被冉念烟扯住了衣角。
“我也去看二伯母。”冉念烟道。徐太夫人想了想, 点头应允了。
徐泰则闻言,也道:“那我也……”
“你别去。”徐太夫人道,“亲戚来了,你娘不能过来, 心里本就不舒坦,你们再一个个都离席,岂不是折煞她吗?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了,还这么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徐泰则瘪着嘴坐下,眼睁睁看着冉念烟离开,正想和两位哥哥抱怨一下,却见他二人都是深色凝重,显然觉得此事有蹊跷,可徐泰则偏偏想破头也没想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
“怎么就跌了,跌在哪里了?”刚出漱玉阁,徐问彤就颇为焦躁地问。
周氏走在前面,环顾四周无人,才小声道:“姑奶奶回房一趟,自然明了。”
徐问彤更觉奇怪,只怨今日出门后诸事不顺,先是那位苏五公子,并不是人才相貌不好,而是她很清楚自己女儿的秉性,绝不是文弱温克的苏世独可以驾驭的。大梁的风气向来是男主外、女主内,世家大族更是如此,即便豢养无数坐吃祖业的无能子弟,也不容许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儿媳。婚事上女强男弱,若不是男子被压制得愈发畏缩孱弱,就是女子在夫家的鄙夷与压迫中变得颐指气、暴戾难测。
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她的女儿如今虽然性情沉静,可不般配的婚姻完全可以毁掉她之前十余年的悉心教养,观察这几年自身性情的变化,这样的道理并不难理解。
想着想着,便已到了梨雪斋门首,徐问彤把心一横,心说当年在冉家,那种昨日听闻丈夫生还、明日便迎接别宅妇进门的懊糟事都挨过了,还能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推开门,却见春碧直愣愣站在院中结了酸涩果实的梨树下,闻声回头,一见是周氏带着徐问彤,立刻跪下瑟瑟发抖。
“夫人饶命!”
“怎么了?”徐问彤说着,就在春碧胆怯的眼神中推开了正房房门,迎面而来的是神色闪烁的曲氏,生生拦着不让她进内间,还质问周氏为何带她们母女来这里。
“是老太太让我来的……”周氏一脸委屈。
“是啊,是母亲的意思,嫂子让开吧。”徐问彤的心头已浮现不祥的预感,趁着曲氏片刻失神,推开内间的门。
紧接着,她看到了自己今生都不愿再见到的人。
“薛自芳,你怎么会在这儿?”纵然多年未见,那人也老去许多,可徐问彤绝不会忘记这张常常出现在梦魇中的脸。
对面的女人已揭开遮着脸孔的面衣,露出她那张憔悴、苍白却并不脆弱的面容。她和从前相比并没太多变化,只是青黑的眼底、下挂的嘴角透露出衰老的意味,看来这些年她也不好过。
“问你女儿。”她冷冷抛出这四个字。
徐问彤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再一次体会到众叛亲离的滋味。
“你在挑拨。”她笃定地说,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你一向善于挑拨,现在又故技重施,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骗不了我。”
薛自芳疲惫的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叹道:“你若是能有你女儿的一半聪明,都不至于落到回娘家虚度残生的地步。”
这是徐问彤一生的痛处,竟这么被自己最痛恨的人当面点破,无处可藏,她几乎失控地道:“你呢?难道你就好过了?你在这里,永远是个见不得光的别宅妇人,连你的子侄都要被你连累!”
一旁那个侧坐的身影无声地攥紧了拳头,仿佛也在压抑怒火,可若是揭开他的面衣,就能发现,他仇恨的眼神不是朝向徐问彤的,而是针对和自己结伴而来的薛自芳。
薛自芳不怒反笑,“你竟沦落到和我比较的地步吗?我是什么?本就是有份无名的,落到这个地步也是意料之中,算来算去,也比当初死在突厥要好。可你呢?正妻!就因为你的愚蠢还有不必要的倔强,落得现在这个无依无靠的下场,我都为你感到可悲!”
“无依无靠?”徐问彤忽而想起薛自芳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我有女儿,可你呢?真正无依无靠的是你,你这么失望,是因为如果我当初甘于忍受,你就有机会登堂入室,靠着妾室的名分高枕无忧地过完下半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痴心妄想,我得不到的,你也别像再染指!”
薛自芳冷漠地看着几近疯狂的宿敌,忽而感到可悲。
这么多年,她早已看清了,所谓的男女情爱不过是握不住的沙子,所以今日才能还无负担地说出这些话,而眼前的女人,经还会因此而嫉妒、恼怒,甚至失控,也许此前的若干年中,这个女人从未真正放下这段往事。
那么她不吝惜做一回恶毒的“好人”,教会她什么叫放下。
“你以为你的女儿真的和你一条心吗?那么你自己问问她,为什么要把我们请来?”
未等薛自芳再说下去,冉念烟已打断她的话,“娘,是我让他们来的。”
四下骤然安静了,只有薛自芳脸上畅快的、得逞的笑容像是一把冰冷的刀插在每个人心头。连曲氏也被她们方才的争执和冉念烟的坦诚吓得大脑空白,不知该看下去还是该默默离开。
“为什么。”徐问彤冷冷地问道,其中暗含的一败涂地的失落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惊。
“因为他们做错了事,今天就是接受惩罚的日子。”
“什么?”薛自芳惊愕地道,随即轻蔑一笑,“枉我还拿你当一个聪明人,你竟也犯起傻来。我从不欠你们母女分毫,从前没有,现在更没有,你凭什么让我认错。”
冉念烟看着她有些扭曲的面容,徐徐道:“你亏欠的不只是我们母女,更是冉家。”
薛自芳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的鬼话!这么说吧,若不是你说要把冉家二房的产业转到我的名下,借以换回那封检举信,我是绝不会来的。”
这时,另一个人也取下面衣,果然是薛衍。
曲氏大惊,道:“你难道就是那个捏造谢、冉两家罪名的薛衍。你疯了,她要把你的检举信撤回,就等于逼你承认你说的是假话,那可是欺君之罪,你居然还跟她同上贼船?”
薛衍默不作声,眼神阴鹜。
冉念烟笑道:“二嫂,你以为我真的蠢到相信只要把产业平白奉上,他们就会信守诺言,撤回那封信吗?不,他们本以为我手握重器却毫无心智,用这个诱饵哄骗我父亲留下的财物罢了,却不知我也是在哄骗他们。”
“你什么意思?”这回换成薛自芳自乱阵脚。
“我的意思很明显,都在这上面。”倏忽之间,两本厚厚的账册被丢在薛自芳面前,她捡起来翻阅,不久便冷汗涔涔而下。
“你从哪里拿到的?”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她大声质问着,若不是流苏拦着,她真要扼住冉念烟的咽喉。
“这些是你和各家店铺掌柜合谋私吞冉家产业的证据。一年前我就发现了你的不轨之举,不过我并没急着赶尽杀绝,一是怜悯你无家无业,而这些钱财,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足挂齿,就当施舍了,二是等待你良心发现,自行悔改,谁知不仅没有成效,竟成了恩将仇报的中山狼,妄想陷冉家于不义。”
“你……”薛自芳抓着账本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不可能,你是从哪拿到这些东西的。”
冉念烟冷笑道:“哦,忘了告诉你了,这只是誊写的抄本,底本是锦衣卫找到的,也就是说,我不需再去衙门报案,控诉你们侵吞私产,因为你们的罪证早已摆在北镇抚司的大堂上……我想想,依照大梁律例,五百两便是流三千里,你们贪了多少?这么大的案子,怕是要在瘴疠之地了此残生了。”
竟是这样的计划?曲氏不由得暗暗叫好,却又感到一丝寒意。这样的心思,不是一个豆蔻少女该有的,现在便如此狠毒,将来又当如何,怕是阖府上下无一人能压得过她。
薛自芳沉默半晌,忽而大笑:“你以为我就毫无防备吗?我若在你们府上出了半点闪失,那就是你们记恨我们薛家告发冉靖的通敌之罪,故而相逼。我若出了事,就等于你们不打自招,到那时,冉家会是什么下场,还有谢家,你们这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世家,当真冒得起这个险吗?”
徐问彤恨恨道:“薛自芳,你简直是丧心病狂,你不顾念冉、谢两家上百条人命也就罢了,竟连冉靖的死活也不在乎了吗?”
薛自芳狂笑不已,却越笑越寂寥。
“我在乎他?他何曾在乎过我?我这一生的恩怨又该如何清算?不必说了——”她拔下金钗,尖锐的一端竟极其锋利,显然是特意打磨过的,“如果不放我们离开,我就死在此地,叫你的冉郎在西北死无葬身之地,如何?”
冉念烟断没想到她会如此不顾后果,连自己的性命都用来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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