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弹入清水中一些白色的粉末,一滴鲜血在清水中氤氲开来,稍顷殷红的鲜血开始变化出不同的颜色,暗红色、紫黑色、最底层夹杂着诡异的幽蓝。
“情况如何?”
雨若收回银针垂下眼眸欲言又止“小姐,病情复杂,一时之间我无法给你一个答复。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既然应承了公子,他就是我的病人了。”
“雨若姑娘,王爷的风寒……”
“毒中九圣的剂量及其微妙,未免克了药性,高烧之症不宜用药,屋内多放些冰块,着人用冷水擦拭身体。”
雨若环顾四周,藕香榭依水而建,翠竹环绕却温热异常,抽出腰间的帕子拭了拭额间的汗“劳烦青鸾姑娘把王爷平时吃过的药,用过的药方送到笛莘斋。”
青鸾忧心忡忡点了点头,低声嘱咐了身边的侍女几句,几名婢女倒退着步子退出房门有条不紊的忙碌了起来。
雨若扯了扯扶黎的袖口“小姐,你现在可以随我回笛莘斋歇息了吧?”
“王爷的病因我而起,侍候王爷本也是我分内之事。”
“你出尔反尔,刚刚明明说好听我的话好生休养的,公子若是知道你在王府中……”
“雨若,你不许多嘴。”扶黎适时打断了雨若的话,眸中隐有几分凌厉之色。
“我尽力为你分忧,可以了吧?”
“青鸾,准备一些点心、蜜饯、瓜果、凉茶送去笛莘斋备着。”
“还是小姐对我最好。”雨若本不悦的甩着腰间系着的葱绿丝绦,闻听此言扯着扶黎的衣袖摇了摇,可怜兮兮望着她嘟囔了一句。
待雨若离开之后,景皓走到书案前打开一个暗格,里面有一封书信,上面写着暗雨楼的任务指示,心下暗惊,果然未出扶黎所料,公子一切都安排好了,声东击西,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扶黎拿起百花案的羊皮卷轴,标注略有改动,旁边一沓宣纸,案发地点方位分散而画,每张皆是不同的五行八卦阵法,用行楷寥寥写着几笔批注。
笔筒旁边用镇石压着几张地形地貌图,仔细看时似乎又不太像,倒像是河流改道,堤坝修筑分解图纸。
景皓略微整理了一下卷了起来解释道“黄州地处雁月东南向,每年六月梅雨之际,堤毁大涝,加之灾后疫情,百姓苦不堪言,这是漯河改道分流,堤坝重修图,我还未来得及给王大人送去。”
“河流改道,堤坝修筑?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就要看王大人锱铢必较的本领了。”景皓失笑抽出一沓账目递给扶黎“公子算过了,此次赈灾银两加之黄州赋税,修筑堤坝绰绰有余。”
通敌叛国案?百花案?王克礼?黄州赈灾?漯河改道?堤坝重修?走一步算十步,一环扣一环,没有弃子只有棋子。
“今日早朝皇上调任王越为刑部尚书,审理通敌叛国一案。
此前皇上对此事的态度暧昧不明,大理寺卿戚无源秉公办案,御史台洞若观火,加之徇私舞弊,贪污受贿,圈地卖官一案牵扯不少中央官员,刑部尚书一职空悬至今。
才导致此案迟迟未决,如今边关再起战火,官员纷纷上奏,需尽快审理此案,将帅调动才可进行,这几日势必会有一个结果。”
风雨欲来风满楼,边关动荡不安反而是个契机,时隔十年,朝中局势毕竟不同,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各自为营,此消彼长,相互牵制,王越中立而为,反倒成了天胤、白维达成一致的筹码。
卷起图纸之后最底层铺着一张熟宣,迂回往复,精密细致的笔触画满了整张画卷,有几处用朱砂笔特意描绘过做了标注,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抚过朱砂描痕,子午鸳鸯锁!
她苦笑,面面俱到,算无遗漏,他每天明里暗里筹划的事情又有多少?即便是一个正常的健康人如此耗费心神不被累病才怪“你们就这样由着他胡来?”
“公子要做的事情,多说无益。”景皓言简意赅,不欲多说。
青鸾用丝帕擦拭着萧辞嘴角残余的药汁,几名婢女在室内几个角落里置放好从冰窖启出的冰块,四叶团扇,无风自转,室内顿时凉爽不少。
其中一名婢女屈膝一礼恭谨的回了一句“刑部侍郎夏侯大人求见王爷。”
“夏侯宣?”景皓疑惑的挑眉,卷好的图纸在掌心无规律的敲打,他似乎对百花案极有兴趣,芙蕖死后,这段日子一直在刑部翻阅往年卷宗,暗中查访有关百花案的涉案人员,突然造访逍遥王府不知所谓何事。
青鸾闻言放下青花白瓷碗走到景皓身边耳语了几句,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扶黎,劳烦你好生看顾公子。”
扶黎颔首应答,青鸾端起药碗朝着点了点头便匆匆赶去笛莘斋。
室内重又恢复安静,短短两日光景接二连三的变故,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时间,她望着碎玉雕花格窗透过来的阳光,光明?不知层层阴谋算计下灭门血案可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解开萧辞的白色亵衣,绞了帕子擦拭他的身体,旧痕新伤,纵横交错,她可以通过旧伤痕来判断当时受伤的严重程度,那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峰山雪水冰寒入骨,不知擦拭了多久,触手所及之处毫无温度,无一丝鲜活人的气息,反而让她悬着的心稍稍缓和。
鬼使神差伸手触碰到他的银色面具,心下一紧,脑中纷繁杂乱,头疼欲裂,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一闪而过,体内似乎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急欲破体而出。
揉了揉额角,摇了摇头,手腕处传来一股冰凉如水的温度,她神色如常对视上他的黑眸“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辞不答,用一种审视探究的目光望着她,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扶黎触摸到银面的手指蜷缩了回来,略微用力手腕便从他手中挣脱了出来。
他右手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手中一片虚无,不适的蹙了蹙眉淡笑道“有些头疼。”
宿醉酒醒,高烧不退,有头疼之状实属正常“谁让你喝这么多酒?一点作为病人的自觉都没有。喝碗醒酒汤可好?”
“扶我起来。”
扶黎俯身伸出胳膊轻抬起萧辞的头,拿过一旁两个撒金银花软枕放在他的身后,萧辞手掌按在床榻上支撑着身体慢慢起身,不过小小一个动作,额间竟然渗出薄薄一层冷汗,手臂不受控制的颤抖。
她慌忙抓住他颤抖的手,瘦骨嶙峋,硌的手疼,冰凉的温度冷到心底,她摩挲着他的手指,不自觉的越攥越紧试图用自己的温度让他有一丝活人气息。
一阵清风过窗而入,吹起她鬓角的发若有似无撩拨着他胸膛的肌肤。
萧辞低头看着白色亵衣大开,反手包住扶黎的手安抚的拍了拍,慢条斯理系好衣带,似笑非笑看了扶黎一眼。
空气中酝酿着淡淡的旖旎桃花色,扶黎目光躲闪耳根发烫,斜睨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走到桌案旁去端醒酒汤,隐隐听到身后传来萧辞压抑的低笑。
“扶黎,你帮我把书案上的羊皮卷拿过来可好?”
“不行!”
“那你帮我把子午鸳鸯锁的图纸拿过来可好?”
“不行!”
扶黎拒绝的干脆利落,萧辞目光沉静入水好笑的继续问道“五湖志呢?”
“不行!”
“哦……”他刻意拖长了语调,有气无力的声音沙哑低沉反而用一种致命的诱惑力“衣服呢?”
“不行!”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聪慧如她反应自然比平常人快上许多,欲盖弥彰的解释道“你还在发烧。”
他状似无意瞧了瞧青铜盆中浸湿的帕子,然后看了看身上松松散散的亵衣,乌发似流水般拂过银色面具,掩住大半张脸“你若不介意,我不无不可。”
“我……”扶黎一时语塞,一勺一勺服侍萧辞把醒酒汤喝完,抿了抿嘴唇挑眉道“病者为大,我不介意。”
萧辞靠在软垫上淡笑着看她忙碌的身影,五指颤抖着慢慢攥握成拳来抑制万蚁噬骨的痛楚,
“今日你安静休养,不许见客,不许处理公文,书也不可以。”扶黎把距离萧辞稍近的冰盘挪远了一些,止住了四叶团扇的旋转扭头笑道“未免我动用武力强行制止,王爷还是听话为好,眼下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待我身子大好……”
“那你就快点好起来。”她打断他的话,看着他消瘦不堪的孱弱病体眼神中隐含着复杂莫名的情绪,小声嗫嚅道“不知你的剑法可在我之上?”
“此生我都不会对你刀剑相向。”
第54章 坦诚
此生不会对她刀剑相向?待你得知全部真相会不会只恨自己的剑拔的太慢了?她低垂着眼眸,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自嘲摇头苦笑。
身后传来萧辞持续不断的咳嗽,嘴唇青白,扶黎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拿开他抵在唇边的素青帕子,斑斑血迹浸透了大半帕子“无……无妨……”
“为什么要去皇宫?”为什么要去笛莘斋?为什么要彻夜抚琴?为什么滴酒不沾却喝的酩酊大醉?她掏出自己的帕子擦拭着他嘴角未干的血丝,殷红的鲜血烙在苍白如纸的肌肤上有种诡异的魅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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