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照燕归巢,卷帘西风棋生凉。
扶黎踏着一地晚霞自宸华殿回到梨花落,青鸾卷起竹帘在窗前置了一方软榻,红泥小火炉煮着清泉水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夕阳透过雨过天晴色阮烟罗窗纱打在萧辞的身上,极淡极淡,朦胧不清。
旁边跪着一黑衣女子替他把脉,听到脚步声响,萧辞抬头温和的问道“怎么回了?”
扶黎怔怔然看着那名女子,黑眸对上萧辞的眼睛,戒备的看了羽墨一眼,不知怎的不愿回话。
“绝心蛊作用竟然减弱了?”羽墨锁眉继续探脉,忧心忡忡“我需请示一下义父再做定夺。”
萧辞无悲无喜慢慢用袖口遮住苍白瘦弱的手腕,红泥火炉的清泉水沸腾着溢了出来,浇在火炭之上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容不下一丝一毫的差错,你把心思用在我吩咐你的事情上便可。”
“这次恐怕由不得你!”羽墨豁然起身语气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萧辞仍旧是淡然以对的态度,双手往火炉前伸了些许。
所有的怒气一瞬间转为满满的无奈与心疼,柔了语气“宫里的事我自会料理妥当,你无需忧心,绝心蛊今年着实怪异反复,亦容不下半点马虎。”
她一双魅惑的眸子斜勾着打量了扶黎几眼,扶黎近前几步绕过九折屏风入内拿来白虎毯子盖在他的膝上,撤了红泥火炉投了一些木炭,火势顿时旺了不少,接着沏了一壶热气腾腾的茶。
羽墨稍稍拭了一下额间的薄汗,萧辞道“景皓昨晚受了一点轻伤,你去看看吧。”
躬身一礼瞥了扶黎一眼打帘而出,步子颇有些急促,室内重又恢复安静,只闻梁间燕子啾啾嬉戏的声音。
天色暗沉下来,她沉思良久问道“王爷,我身上可还有你认为值得交换的东西?”
“你需要交换什么?”
“救命之法!”
萧辞抬头笑了笑隔着迷蒙的夜色她并不能看清他的神色。
“把烛火点上吧!”
她自嘲的摇头,脚步窸窣,一盏盏灯笼次第而亮。
“所习武功师出何门?亦或你的真正目的?”清淡的话语,清淡的笑意,她冰冷无波的眸子如破碎的冰凌,竟然渗透出几许杀意。
“王爷说笑了。扶黎既是扶黎。”她含笑维持最后一点笑容,所有的情绪都被她掩饰的完美无瑕。
“你帮我把那个书匣拿过来。”他含笑打量了她一眼,沉静如水的目光似乎想洞穿她此刻所有心思。
扶黎走到案几旁边,书匣装了满满的书简十分沉重,她试着搬了一下左手丝毫用不上力气,内力似乎越发不受控制,愈加浓重的黑气挣扎着破茧而出,掌心的蛊虫丝毫不安分蠕动,整个左臂形同摆设“王爷要看哪部书简?”
“桫椤志。”
右手翻捡了几下,在最底册看到一卷并未整理完全的半册书简,乃是偏僻生涩的古尹字,少时萧珞曾亲自教授她古怪晦涩的古尹字,如今勉强识得。
拿起半册竹简递给萧辞,他接过书简沉略微看了看“你识得古尹字?”
“故人所授。”
萧辞翻弄书简的手停了下来“左手怎么了?”
“没事。”
“伸出来我看看。”他不依不饶的说道,她面无表情退后几步被他一把扯住左手。
触手温润濡湿,浓烈的血腥气不加掩饰充斥而来,手心系着一方帕子已被鲜血浸成暗红色,她挣扎着欲挣脱他的掌控。
萧辞用力攥紧她的手心,内力过处,黑气肆起,慢慢自伤口处缓缓渗出“蛊毒?”
她仿佛丝毫未觉痛意一般冰冷的看着他,那样的眼神何其陌生,就像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一言不发?简直胡闹!”她第一次在他的身上感觉到除却波澜无波其他情绪的起伏。
萧辞明显动了怒,乍然的怒火起伏,压抑不住的急促咳嗽朝着门外唤道“羽墨!”
她从他手中抽出左手,冰冷的说道“我给不了你的交换条件,无功不受禄。”
“这便是你的用意?”他起身凝视着那抹瘦纤孤弱的身影眸间酝酿泛滥的情绪复杂莫名“谁教你的?命悬一线你也要去谈筹码吗?”
“世间万事自有交换的筹码,若对方开出的条件比我的命还要重要,我换不起。”平静的近乎残忍的一句话,她淡然一笑,心间默算时间差不多了。
羽墨、景皓、青鸾听到萧辞的传唤疾步而入时,她顿感眼前昏黑,意识朦胧跌倒在地。
“怎么样?”萧辞把扶黎抱到软塌上,撸起她臂上的衣袖,黑气已经侵蚀大半个胳膊。
羽墨试着探寻蛊虫的毒性与位置,不可置信探了探扶黎正常跳动的脉搏“赤练蛊!蛊毒一旦蔓延非人力可控,蛊虫吸食内力,躯壳沦为饲养母蛊的依附,霸道异常,赤练蛊为毒中至蛊,断没有还活着的道理。”
第27章 蛊引
乍闻羽墨一言众人皆是一惊,扶黎手心的那团黑气颜色越来越重几欲破掌而出,景皓问道“毒中至蛊?岂不是没有法子了?”
“赤练之所以被奉为毒中至蛊,皆因中蛊者无察无觉,蛊毒一旦毒发,回天乏力,比起诛心蛊的古怪,赤练虽然霸道但总算有破解之法,只是从未有人中蛊不死,破解之法形同虚设。”
羽墨说话间伸出两指试图探看蛊虫的方位,手腕上数十个银镯刹那之间铃声大作“这倒是什么奇怪术法,赤练竟然被压制的丝毫动弹不得。”
青鸾瞧着扶黎惨白如纸的脸色,手心的黑红色血液慢慢变为墨黑色担忧的说道“扶黎怕是撑不住了。”
羽墨把目光转向萧辞“公子,赤练解蛊之法需一味引子,毒中至毒,毒性越重赤练被引出的可能性越大。”
萧辞苦笑“天下至毒吗?”
“无暇不在,你能掌握得住分量吗?一旦有何差池,可…”景皓帮忙把扶黎扶到榻上,对于羽墨的巫蛊之术他倒是十分的有信心,可药理一门她不过半斤八两罢了。
羽墨嘲讽的笑道“你竟然也会怜香惜玉了?死马当作活马医,死了,是她命不好,与人无尤。”
景皓讪讪不再说话,她用银针刺破萧辞的指尖滴在扶黎的中指之上,那血液并非正常人的殷红色反而泛着微微的蓝紫色,黑气开始快速的游动,但无形之中似被一道枷锁禁锢其中,翻腾涌动,挣扎斯谑,焦躁不安。
青鸾把几盏灯笼移的略微近了些方才看清所谓黑气不过是一丝一缕,左右浮荡渐渐织成细密脉络的毒素“公子可能打开她的穴道?”
萧辞冰冷的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肌肤,试图用内力帮她把奇怪的穴道冲开,她体内的内力如同炙热的岩浆一点一点融化吞噬温和冰冷的气泽,稍加接近,那股力量乍然灵光大现,他骤然收了手,唇间吐出一口鲜血,几人皆是一惊,他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她到底是何来历?”穴道未解,那股黑气愈发焦躁难耐,但禁锢的力量太过强大,黑气亦不敢越雷池半步。
景皓看了一眼萧辞,干咳一声说道“夏家遗孤,蛾眉剑李翡的弟子。”
“武学正统何时也学这些一向为他们所不齿的歪门左道了?”
扶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一眼就看到羽墨阴沉的目光,森冷邪寒。
青鸾正帮她清理右手的伤口“你总算醒了,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拜佛未免言之过早,醒了许是更难撑过去。”羽墨冷笑着说道“正好,自己解了手心的穴道,否则这只手怕是要砍了。”
她虚弱的点了点头,萧辞坐在榻侧皱着眉心问道“穴道一旦解开,你引蛊的速度能否赶上蛊毒蔓延的速度?”
“听天由命!”
扶黎抬起右手颤抖着解了穴道,那团黑气终于得到自由,快速的沿着手臂往心脉侵蚀,眨眼之间整个左臂已然墨黑一片。
羽墨自腰间抽出一支勺笛,节奏时缓时急,凌厉暗沉,她死死咬紧牙关脸色惨白如雪,虚汗慢慢浸透薄薄的衣衫,愈发衬的那团黑气邪性恐怖。
青鸾瞧着扶黎刚刚清理好的右手抠着黄花梨木软榻,骨节凸起,指尖又开始渗出血丝,于心不忍正欲攥住她的手指。
她猛然转头眼睛之中赫然是浓烈的杀戮,瞪得她心头一颤,不过这样的气势维持了不过短短一瞬,蛊虫剥离身体的剧痛让她勉力维持清醒的意志,紧闭双眼,紧咬牙关,不再言语,僵硬的身体几不可查的微微打颤,青鸾不由又可气又心疼。
黑气随着勺笛声响的加剧慢慢汇至一条黑线,笛音乍然而停,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羽墨手中夜光盅内已盛着一只米粒大小的虫子。
昏黄的烛光下不仔细看根本无法看到“人有贪欲,蛊虫也不例外,天下致毒九毒齐汇加之绝心蛊的蛊毒对你可是很大的诱惑力。”
“我以为是多么可怖的蛊虫,比起你手镯里的差远了。”
“白白送来的礼物,我喜欢。”羽墨摘下其中一只银镯吹了几声勺笛,蛊虫乖乖爬进红色宝石中了无痕迹,她就着烛火仔细端详一番才套在手腕上,其他几只手镯开始不停的震动,无节奏的铃音格外刺耳,羽墨冷哼一声嗤道“一帮欺软怕硬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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