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躺在床上,脸色依然苍白无比,手里捏着一块手帕,时不时捂嘴咳嗽。心一将饭菜端过去,在距离床一丈远的地方站定,道:“红叶姐姐,你怎么不吃饭呢?”
红叶哑着嗓子道:“少爷,您怎么不跟我说呢?府里的人一日只有两餐,我却三餐如常,我是病了,但不能这样拖累大家。”
“什么拖不拖累的?你是病人,当然不能饿肚子了。”心一将饭菜放在桌子上,道,“听话,待会儿就把它吃了。”
红叶的胸口微微起伏,疲累地喘着气,道:“我这几天一直待在这里,没有出去过,但我知道这个病……现在还没有治愈的办法。少爷,您别为我费心了,我想通了,遇上这种事,是我的命数如此。”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心一叹道,“红叶姐姐,你不是答应了易前辈,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撑下去吗?”
红叶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滴下。她张了张口,声音带上了浓重的哭腔:“少爷,我本来就是为了钱才来服侍您的,您不必对我太好。只要是您身边的人,月钱都比其他人高,而我们这些跟着您出门的,月钱都是原来的三倍。在帝都的时候,镇国公问过我和绿萝,让我们自己选择要不要跟您一起去河间,其实绿萝也想来的,但她听说我想去,知道我要养家,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可是我现在……我辜负了镇国公和少爷的恩情,也辜负了绿萝的心意。我太没用了,少爷,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您别再管我了。”
大概是生病的人容易灰心,红叶自从得病以后,心情一直很低落。心一叹了口气,道:“你既然知道我爹很疼我,在你身上花费巨大,你就更不能轻易死了,不然怎么对得起我爹和绿萝呢?”
“我……”红叶道,“我这个病……完全就是个拖累。”
“你是不是心里过意不去?”心一笑道,“放心好了,少爷我还会苦着你们吗?我这次去江州府带回来一批粮食,以后府里不用再省吃省喝了。再说了,今天过年呢,你还打算饿肚子?”
“我吃了也会吐掉。”红叶摇摇头,“白白浪费粮食。”
“正是因为你不容易吃得进去,所以一日要多餐,尽量吃多一点。大夫说了,你的病情很稳定,我们还有希望的,你别胡思乱想,配合大夫把身体养好,这样才是真正的不给别人添麻烦。”心一道,“好了,不说了,我亲手把饭端过来,你要是不吃,就太不给你家少爷面子了。”
心一好说歹说,终于把她说动了。红叶擦掉眼泪,勉强吃了点米饭,然后对花子婆婆明白说了,以后她的饭量减半,免得浪费。
红叶和绿萝都是镇国公府的一等近身侍女,绿萝爱笑,但话不多,喜欢和别人保持距离,红叶则热情多了,心思也敏感一些。心一偶尔听其他侍女们说过,红叶家境贫寒,两个姐姐嫁得又是穷苦人家,家里还有个弟弟在念书,全家基本就靠她一个人养着。她平时压力很大,做事主动又小心翼翼,这会儿一生病,她就受不了了,老觉得自己变成了废人。
心一理解她的心情,同时有些伤感,不由得想起了在帝都的日子。原先听桃子说过,她身为谢凌容最信任的贴身侍女,基本上日夜无休,明侯府报答她的辛劳,给她的酬劳是普通侍女的四倍。刚才听红叶一说,镇国公为了让儿子身边的人都能尽心尽力,也花费了不少心思。他从前心安理得地享受所有人的照顾,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这些人会对自己这么忠诚,现在离开帝都这么久,他突然很想见老爹和来宝他们了。
傍晚时分,谢凌容回来了,心一听到院子里的声音,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顷刻就不见了,一看到那个风尘仆仆的身影,二话不说先冲上去抱起来转了一圈。
“容儿!”他欢喜地喊。
谢凌容出去一趟,把自己包裹得像个粽子一样,面巾都没摘,差点就被心一晃晕了。一起回来的宋词词和院子里的侍女们看着他俩笑,谢凌容拍了拍心一,忙道:“放我下来。”
心一把她放下来,闷闷地道:“没看到你,我心里就不踏实。”
谢凌容除掉身上的武装,瞟了瞟心一,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不着这么牵挂。好了,有正事要跟你说,快进屋。”
刚坐下,谢凌容便道:“我们的士兵染病了。”
二皇子勾结北方蛮人,北漠王率军南下,大周乱成一团。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逐鹿江沿岸的人们尽数往大胤涌来,被士兵们挡住了好几拨,那里头有很不少患了疫病的百姓,跟他们接触过的士兵也因此染病了。
边关危险,必须立即通知江州府调兵前来支援,谢凌容让桃子备了纸笔,一口茶没喝便忙着写奏折。
“我没把染病的士兵带回来,担心百姓见到了,会引起恐慌。”谢凌容道,“不过,那边总要有人去安抚,以免军心散乱。”
“行行行,我去。”心一道。这件事本该由身为监军的谢凌容去做,但江边情况混乱,心一不能让她去涉险,卫黎又得看着河间城,最合适的人选只有他了。
谢凌容写完最后一个字,往本子上吹了口气,放在桌面晾干。她放下墨笔,顿了一顿,道:“今天过年,过了今晚,你明天去。”
心一点点头。
这个年过得无比仓促,幸好心一及时运回了粮食,不然年夜饭都成问题。心一照例去城里巡视了一圈,给隔离区的病人和大夫们送了吃的,回来发现花子婆婆在院子里摆了桌,和大家一起吃了个简单的晚饭。由于疫病蔓延,每个人的饮食器具都分开了,大家只吃自己碗里的东西,年夜饭都吃得没什么味道。有些轮值的侍卫和粗使仆役不在跟前,花子婆婆给他们也送去了一份。
吃过饭,花子婆婆领着侍女们换了灯笼桃符,就算过年了。夜里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还不至于太冷清。
再熬过一个月,明年还是有希望的。
深夜,温暖的烛光照着床帏,心一说话算话,一本正经地跟谢凌容算起账来。
“我还不想要孩子……”
“好好好。”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那我在外面?”
……
不知过了多久,谢凌容一再推开身上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喃喃道:“不要了……”
心一咬着她的耳垂,精神满满地笑:“这才补了不到一半,我明天又要走了,你不可怜可怜我吗?”
谢凌容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亲了,摇头道:“不行,我要睡了。”
“那你睡。”心一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笑眯眯道,“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谢凌容叹了口气,两眼失神地望着帐顶,无奈道:“那你把灯灭了。”
“不行,我要看你。我只有今天晚上了,漏一眼你的样子都亏。”心一嘿嘿一笑,“你睡吧,我帮你挡住光。”
他将手掌覆在谢凌容眼睛上,顺势要去吻她的唇角,刚低下头,他一愣,突然把手移开了。他认真看了谢凌容一会儿,又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然后“咦”了一声。
“容儿,我知道我在哪儿见过你了!”他一脸惊奇。
谢凌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嗯?”
心一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兴奋地道:“容儿,你十四岁那年是不是在皇宫里留宿过?”
谢凌容虽然听到他的声音,但脑子转得很慢,好久才回答:“……我小时候经常进宫陪陛下玩,留宿皇宫的次数不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心一看着被手掌覆住的半张脸,神情激动不已。
谢凌容拨开他的手,强撑着睁开眼睛,问:“你知道什么了?”
“嘿嘿,不告诉你。”心一只对她笑笑,不并打算解释。谢凌容见他一脸神秘的样子,懒得再问,又闭眼睡去了。
心一笑着俯下身,温柔地吻她。
他知道了,他小时候确实和她见过的。大周刺客频繁入境的那段时间,他被派去保护小皇帝的安全,守了几天不见刺客,他无聊地倒挂在屋檐下荡来荡去,突然间,一扇窗户开了,吓得他一个激灵。
对方好像也发现了他,堪堪就停在了那里。
心一怀里抱着一根柱子,担心小皇帝被人发现,便探过身子,将窗户关上了,结果他发现殿内的人不是小皇帝,而是一个女孩。
那个小姑娘瞥见一抹黑影,似乎以为他是什么坏人,手里举着一卷书,准备随时拍上来。心一匆匆一瞥,刚好瞧见了她半张脸,那一瞬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心一知道自己保护的不是小皇帝而是替身,还跟老大闹了情绪,第二天就被派去保护真正的小皇帝了。就在那个时候,按捺不住寂寞的小皇帝无意间看见了他。
心一突然想到,原来谢凌容的公主身份是这样来的。
她曾经被当做商熙的替身,身处危险之中。小皇帝和她亲近,对她好,一半是因为真的喜欢这个姐姐,还有一半,大约是为了回报一些东西。去年,小皇帝要破例封谢凌容做异姓公主的时候,太后没有拦着,还帮他去丹书阁说了话。如果仔细留意,肯定会发现四年前的明侯和太后的关系很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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