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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头,将眼中的热意逼回。也没有推开这个拥抱,她需要德妃这样的抚慰来平静。
她需要这个带着暖意的拥抱。
第二十八章
谢令鸢突如其来的扑进大殿,抱住太后,被她这一打岔,皇帝也从激烈愤恨的心情起伏中,从一片空白里清醒。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眼前的一切。
他和太后差点又动手了,千钧一发之际,德妃上前抱住了太后,局面被她勉强压住。此刻她正拥抱着太后,以后背对准他。
萧怀瑾忽然感到一丝难过,这么多年,总是被人遗忘的难过。
他没有说话,太后也没有说话。此刻他们都有着无尽的厌倦,对于彼此,对于活着。
就那样沉默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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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抱了一会儿,感觉太后已经平静了下来,没有再发抖,才跪下请罪道:“臣妾逾矩,请太后责罚,请陛下责罚!”
她未经太后允许,就上前拥抱,实在太逾矩了。若放在前朝,是要被杖责的。
何太后这才低头看着她。
理智回笼后,何太后明白,德妃是好心来劝架,怕两方不和,闹出大乱,祸及后宫朝堂。
她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德妃为何事而来,后宫擅入延英殿是要被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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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妃不得干涉前朝议政之地,到了宫门就越不过去,若没有长思带路,德妃是万万不会来到这里的。
况且皇帝之前还下了口谕,各宫暂且安心在宫内养伤,不得外出。
然而长思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在宫里各处都吃得开,十分有脸面,苏祈恩都要对他客气点,因此带德妃去延英殿,也没有人敢阻拦,都以为是太后的意思。
好在谢令鸢来的路上,已经把借口都想到了,此刻无比恭敬地俯首:“是臣妾来的不巧了,请太后、陛下原谅。臣妾乃是偶然获一至宝,心甚喜之,欲献给陛下。却不料惊扰了圣驾,臣妾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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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被太后骂得心凉,其实此刻,心里也在反思比赛一事,是否太操之过急。于是更没有心情听什么至宝。
对他来说,最期待的至宝,就是北燕立即亡国,拱手让出城池,晋国边境可以松一口气,他这个天子不必夜夜噩梦。
他懒得听至宝,太后亦然。
二人都明白德妃来的正好,免了他们颜面尽失地撕破窗户纸,折断那岌岌可危的最后一根支柱。所以此刻二人颇为默契,随便德妃用什么借口,他们都顺着台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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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对殿外唤了一声,两个内臣拖着一只横向宽度比他们还长的巨大海东青,艰难地抬过门口,拖了进来。
海东青被用绳子困得牢牢,跨过门槛儿的时候,毛都蹭掉了不少。拖到天子面前的时候,双目沧桑无神。
“臣妾昨晚闲逛丽正殿花园,闲来无事往天上扔石子儿玩,一个不慎,却打中了横空飞来的海东青,它掉在臣妾的院子里,也不知道是哪里养的。”
谢令鸢当初只是不想看着这么有灵性的海东青被杀,但她在丽正殿里养一头如此巨大的鸟,哪怕倒吊在内室里,总会被人发觉。还不如坦率地交出来。
她像陷入初恋的宫妃那样,温柔期切地看向皇帝:“如此宝贝,臣妾自然要来献给陛下。神鹰配圣人,是一展宏图之象,何其祥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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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怀瑾扫了那只鸟一眼。它躺着都有半人多高,被一块石头打下来,也是十分倒霉。
北地神鸟,怎么会忽然跑到长安来?
联系到近些日子,北燕有来使,似乎也能解释了。
不过……闲来无事扔石子儿,都能不慎打下海东青?
那赛场上,你能否一石子儿打下北燕的马球将?
想到朝阙殿上的二妃戏虎,掌劈猛虎……萧怀瑾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遐思和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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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他摇摇头,他大概是因北燕比赛一事,太过郁结于心了。他一时理不清自己不停发散的思路,强拉回思绪,开口问道:
“这鸟落地时,身上可有什么异状,携带什么东西?”
谢令鸢回忆一番,摇了摇头:“臣妾不曾发现,它飞得悠闲,想来是无意中飞过了皇宫上空。否则依它速度,也不会被臣妾打中。”
海东青飞速极快,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打中的。
萧怀瑾不喜欢鸟类。这海东青虽然名贵,却也引不起他什么兴致。
他和太后争吵至此,已经是两看生厌,此刻也不欲再和太后共处一室,便对谢令鸢拒绝道:“爱妃自己留着吧,这海东青是你所获,你的好意,朕心领了。”
谢令鸢闻言,又失望,又小心翼翼:“那……臣妾就当这是陛下赐给臣妾的了?”
萧怀瑾颔首。
谢令鸢面露感激与欣喜:“谢陛下待臣妾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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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谢恩了,竟然还不走,萧怀瑾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却见德妃期期艾艾的,双手抓着披帛揉来捏去,似是在斟酌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对于救驾过自己的德妃,萧怀瑾总还是有那么几分耐心,他按捺住心中的焦灼:“德妃还有事情?”
谢令鸢确实是有话要说,只是正在斟酌——
方才,长生殿主事公公长思来请她去延英殿的时候,星使便忽然向她传达了天道使命——【姊妹情深】。
姊妹情深,需同时与三位以上的星君,齐心做成一件事,放弃对彼此的一些成见和恩怨,积累一丝初步的好感与默契。事成之后,便会获得一度声望。
一年内刷不上【众望所归】是会死的。
所以这个使命,就算特别难,也要硬着头皮去完成。
谢令鸢在来的路上追问长思,待长思说了原委,心中便有了些思量。
两国比赛一事,历来也不是没有。唐太宗时期,唐国和突厥就进行过马球比赛,是李世民和突厥可汗亲自带队,后人还以此作画歌颂。
但是,听到条件之一是北燕会从后宫挑个女子和亲时,谢令鸢就预感到,这是一个有预谋的比赛——
北燕皇室,已经明确了九星的存在。
此番大概是要她过去严刑拷打审问,抑或者是收服为北燕所用,也可能是将九星隔离、强行改变轨迹。最可怕的是逼问出九星后,斩杀或掠夺……
她决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如果她能参加马球赛,并且赢了,是不是可以挫败对方?那样,【姊妹情深】和【蓝颜祸水】的使命——要皇帝说的三句话之一,都可以尝试完成。
只不过……
她要是提议亲自参赛,便会和萧怀瑾一般,有莽撞争勇之嫌,并且,于德妃身份亦是不合。
她一时拿不准要不要提及此事。一个不慎,说不得会因“牝鸡司晨”而被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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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酌半晌,谢令鸢感到皇帝和太后几乎要耐心告罄,只好破釜沉舟道:
“陛下,臣妾斗胆有事要禀。此事乃臣妾一片忠心,却也许不合圣心,所以还望陛下先恕过臣妾,臣妾才敢言说。”
闻言,萧怀瑾和何太后一起看向谢令鸢。
从来没有在德妃脸上,看过如此忐忑犹豫之色,萧怀瑾念及她终究是不会有什么忤逆心思的,心下恻隐:“你说,朕恕你无罪。”
尊卑有序,谢令鸢不能直视皇帝,她抬起脸,看着萧怀瑾常服龙袍上的横襕,是言辞铿锵的赞美:“臣妾方才在殿外,冒昧听到了陛下与太后之言。臣妾心中感念甚深。”
“陛下与北燕以马球比赛方式,议定和谈条款,也是为了我大晋家国安定的一片拳拳之心。毕竟北燕兵临国境,又提出苛刻条款,倘若我们回绝,他们便要开战,致使百姓生灵涂炭。陛下爱民之心,如青天白日,光辉万丈;又如汪洋之水,泽被苍生。臣妾替天下万民,铭感五内。”
这毛顺的,萧怀瑾瞬间舒坦了。
他挑衅地看了一眼太后。
“而太后之言,亦让臣妾佩服,太后明辨善思,心系天下,是我晋国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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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太后并没有因为德妃两边赞美,而有什么动容之色。她从来不需要别人的认可,早已经习惯了踽踽独行。
但德妃这欲抑先扬的口气,她却看得穿,其后必有所求。她淡然视之,等着德妃接下来的诉求。
果不其然,谢令鸢话锋一转,开门见山:
“既然北燕以晋国后宫女子做彩头,那就干脆让臣妾们也上去比一场。”
萧怀瑾猝不及防,被谢令鸢这惊世骇俗的提议,震惊得空白了半晌。他从来没有听过,哪个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女子参与两国间的比赛,且还是他的后宫妃嫔。
他好一会儿才找回神智,怒道:
“荒唐!两国比赛,与女子何干!德妃休得再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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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萧怀瑾是被士大夫们教导着长大的,萧怀瑾怎么想,那些士大夫只会比他更激烈和不满。
若是寻常妃嫔被帝王这么厉声呵斥,早已吓做一团瑟瑟发抖。可德妃……不寻常,也不怎么怕他。她知道萧怀瑾嘴硬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