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书辞心情甚好,“什么事?”
陈氏颦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遍,似有不愉,“你这一阵,整日整日的不见人影,都干什么去了?”
“我……”她只好拿沈怿来作挡箭牌,“在王爷的绣庄办事,实在是太忙了。”
陈氏也不知信了多少,眉头越皱越紧,苦口婆心:“你是个姑娘家,成日里管什么绣庄啊,咱们家现在又不是从前了,不赚那点银子也不要紧。”说着她拍了拍书辞的手,“我想呢,你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不如趁此机会去和王爷说说,把绣庄的事给推了吧?”
书辞啊了声,“娘,不好吧?那可是王爷啊。”
“王爷又怎么了,这做不做事的,难道还能逼着你?一个绣庄而已,少了你也不至于没法周转。”
她和沈怿的事太复杂,还没想好要怎么和陈氏解释,而且他那边尚在禁足,现在谈婚论嫁似乎不合时宜……
半晌没言语,陈氏在旁怀疑地盯着她瞧:“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书辞讪讪一笑。
“果真如此?”她松开眉头又复拧起,“是哪家的公子?你们怎么认识的?品行如何?相貌如何?家中情况怎样?”想了想,又问,“听书月说,你和那位锦衣卫千户晏大人走得很近,是他么?”
就知晓言书月的嘴不严实,书辞忙道:“不是他……娘,这个,我回头和您细说成么?”
“不成。”陈氏语气坚持,“今天就得和我说清楚。”她思量着颔首,“其实,这晏大人倒也不错,一表人才,谦和有礼,与你也算相配了。就是这做锦衣卫的……我总不大放心。”
“娘,您想哪儿去了,我没看上他。”
“没看上?你眼光还挺高啊。”陈氏无语,“那到底是谁?”
书辞把食盒提上,顾左右而言他,“此事八字还没一撇,我往后再跟你讲……绣庄那边该开门了,我得先走一步。”言罢,迈开步子就往外跑。
“诶——”陈氏叫也叫不住,只得叹气,“这死丫头。”
雨连着下了四五天,到今早才放晴。
王府里的小径还是湿漉漉的,沈怿半靠在床边,怔怔地瞧着窗外草木上的晨露。
日子过得太风平浪静了,反而有点不习惯。
据说沈冽办起事来比肖云和果断得多,先是大刀阔斧整改兵部,之后还和六部的其他几位尚书联名上折子推行什么新政策。
沈皓瞧着还挺欣赏他的,这就不禁让沈怿愈发纳闷起那日在大理寺中与黑衣人的谈话。
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书辞推门进来时,沈怿像是才起床,外袍还未换上,正背对着低头挽袖子,白色的里衣松松垮垮,身躯修长而精实,肩宽腰窄,笔直而立。
这一幕瞧上去分外养眼,以前自己面对他的时候总想着怎么脱身去了,还没这样仔细看过,现在才发现,他身材是真的好。
察觉到背后有人,沈怿侧过身,一见是她,唇边不由浮起笑意。
“你来了……正好,过来帮我把那件衣衫换上。”
书辞放下食盒,走到床前将搁在矮凳的衣袍抖开,左右看了一圈,忽然奇怪道:“你房里没有侍女吗?”
沈怿懒懒的抬起手,由她给自己披上外袍,“以前是有过,这些女人胆子太小,我嫌麻烦,看着也碍眼,后来也就不让伺候了。”
“你上次去狩猎,不一样带了侍女?”
“那是做给别人看的,我身边要一个女人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书辞低头在他胸前整理衣襟,沈怿便顺势伸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他不禁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在她头顶上轻蹭,“我房里没侍女,你应该高兴才是,苦着张脸干什么……让你服侍我有这么委屈?”
“我不是为了这个……”原本是在想尽早陈氏的话,正要解释,越看他身上这件衣服越眼熟,“这袍子……”
沈怿哦了声,“你做的那套。”
书辞蓦地一怔,脑子里忽然出现了某些不美好的回忆,当下把他的手挣开,后退一步。
“想起来了。”
他不解地笑道:“你想起什么来了?”
书辞皱眉瞪他:“你当时就为了这么个衣裳特地为难我来着,一个大男人,如此斤斤计较。”
沈怿觉得自己冤枉得不行,无奈地叹气:“我那也是为了帮你,是你自己说料子不好做,我才换的。”
“有你这么帮的么?……你还动不动就给我脸色看!”
“我哪有。”
“怎么没有。”书辞提醒道,“在王府给你试衣裳的时候,你一言不合就翻脸;还有去庄亲王府赴宴的时候,也是说不了几句就生气。”
“那还不是见你一心想嫁到镇国将军府上去。”沈怿睇了她一眼,“也别光说我,要不要解释一下皇族的贵气是怎么回事?”
书辞:“……”
第五七章
由于两个人都是劣迹斑斑, 这场论战在持续了半个时辰后以平局告终,未能生出胜负,只得留着得空再一决高下。
消磨完了早上的时光, 正午用过饭, 沈怿牵着书辞逛王府。
大梁只有两位亲王,府邸的奢华自不必说, 他不爱听戏,和庄亲王府相比, 除了少了个戏楼, 其余亭台楼阁, 假山园林应有尽有。
穿过垂花门,不远处是阴暗的竹林,隐约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传出, 断断续续,像是惨叫,又像是呻吟。
书辞刚想往前,就被沈怿伸手拽了回来。
“那地方, 你别去了。”
她脑子转得很快:“传说中的暗牢?堪比诏狱的那个?”
沈怿赞许地颔了颔首:“言姑娘,你知道的不少啊。”
书辞眯着眼笑:“谁让肃亲王您恶名昭著呢。”
见她笑颜灿烂,且并未因此对自己产生畏惧与厌恶, 沈怿只觉得喉间热腾腾的,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走了,那里头血腥得很, 没什么好看的。”
“你在审前几日刺杀你的那些刀客?”书辞跟着他往回走,“审出结果来了吗?”
他说没有,“这几个人嘴巴挺紧。”
书辞若有所思:“说不定是肖云和指使的……”言罢又奇怪,“不过我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针对你呢?”
*
连着的雨天,让室内很潮湿。
兰花就喜欢这样环境,在精致的小盆中异常鲜活。肖云和捏着下巴静静欣赏,眸子里有满意之色。
门外一袭黑衣渐近,行至跟前,不冷不热地行礼:“大人。”
他收回视线,望向对面的尺素。
“你回来了。”
她神色平淡,只把两块沉甸甸的青铜碎片放在桌上,表面凹凸的纹路在灯光下流露出陈旧的岁月感。
“还是你办事靠谱。”肖云和唇边噙了笑,走过去捡起碎片轻轻抚弄了一番,长叹道,“晏寻若有你一半的能干,我也用不着去找沈冽了。”
眼下自己禁足将解,庄亲王也按计划接了沈怿调兵的职权。只可惜,若是统兵之权也在他手上就好了……真是美中不足。
肖云和指尖在青铜碎片上轻敲,“按照沈皓的行事作风,等沈怿出来,只怕都督府的职位还给他留着。我们只剩这两个月了,不算充裕。”说完又自我满足地一笑:“不过也快了,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这点时间……”
他喃喃自语,“快了,快了,不出半年,皇城内定会天翻地覆,沈家的人,每一个,我都不会放过。”
尺素不动声色地上前摁住他肩头:“冷静点。”
肖云和缓了许久心情平复下来,转向一旁面无表情的黑衣女子,含笑问道:“晏寻替我做事是有所求,你好像这么多年了……别无所求似的。尺素,你就不怕死后跟着我下地狱么?”
尺素抬起头,双目毫无情绪:“你想多了,没人会陪你下地狱。”
他闻言不怒反笑,声音朗朗,指着她说道:“果然啊果然,比起晏寻,我更喜欢你这个性子!”
这么一番大白话,后者听了似乎习以为常,不为所动。
夜色深沉,晏寻走进灯火明亮的书房,肖云和正凑在灯下认真地拼接那些碎片,一个小巧的麒麟立在桌上,只是头和大腿的位置还缺了两块。
“大人,您找我?”
他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扬眉示意自己面前的东西。
“看见了?”他语气轻松,“找你来,是要告诉你,言家的那块碎片,得想法子赶紧替我弄到手。”
晏寻眸色微变,“大人,我……”
肖云和抬手打断他的话:“多的我不想听,你也别再拿话糊弄我。我是看你面子上才等了那么久的,要么,你去,要么,我另外找人。”他淡笑,“你是个懂得惜命的,一个女人,能有自己的命重要?”
晏寻垂下眼睑,眉头紧拧,袖下的手不经意地狠狠握成了拳。
见他这样,肖云和收敛了表情,肃然道:“你心里最清楚,这病若再拖下去,你活不过这个月。”
病入膏肓,除了他无人能医。
晏寻闭上眼睛,那种排斥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