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护城河畔他们交过手,后来在碗口村也见过一次,所以并不算陌生。
“若我没记错,你是捕快?”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生出这种天差地别的误会,书辞只得模棱两可的解释,“是我的朋友。”
晏寻心下生疑。蓦地回想起来每次见面,这个人都带着那张银制面具。
此前与他交谈时没有留心,现下晏寻才发觉,他说话似乎刻意用口技变化了音色的,不仔细听也不容易听出来。
这么说,他原本的声音应该与此不同。
不过为何要这么做?
不敢以真声真面目示人,那必然是在顾及什么,或是隐藏什么。
两个人视线交汇,神情都不太友善。
“想不到顺天府,还有这样的捕快。”
书辞只好讪讪一笑。
沈怿轻哼一声,走到他跟前,随手揪起他锁骨上的那串链子,淡淡道:“七宝璎珞?我大梁的男子,是不带这种饰物的。但据我所知戎卢部族的人,倒是有这个习惯。”
晏寻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听他鄙薄地一笑:“想不到,锦衣卫里,还有外族人。”
“你真的是戎卢部族的人?”书辞看他并未反驳,不免惊讶。
晏寻冲她摇了摇头,“也不全是,我是在戎卢部长大,但自小无父无母,也不知究竟是哪里人。”
“原来是这样……”
一个话题结束,四周忽然莫名陷入一种僵硬而尴尬的气氛之中。
沈怿和晏寻两人话不投机,干脆不吭声,书辞站在他们对面,也不知道怎么吭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只能生硬的开口:“嗯……快到时间吃晚饭了。”
“我姐今天不在家,要不,咱们一块儿吃?”
这几日都是她悄悄去厨房留饭给自己,也的确没有同桌一块儿吃过,晏寻虽心向往之,又有些犹豫:“不会害你被人发觉?”
“没事的,我家的下人不多,我已经吩咐他们不可以来后院了。”书辞把柴房的门推开,“你们等我一下,我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剩下两个人干站着,沈怿倒也客气,颔首冲他示意:“请。”
由于只有她一人在家,饭菜不多,书辞借口想在自己房里吃,刘婶自然没有怀疑,只是奇怪她为何非得亲手端菜,几次想帮忙,又都被挡了回去,只得作罢。
书辞右手本就不便,一路走来,沈怿自然瞧出端倪,待晏寻从她手上接过碗碟,他将她拉到自己跟前。
冷不丁碰到伤处,书辞倒抽了凉气,“你轻点……”
沈怿看了她一眼,放轻了动作,持起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袖子撩上去。
臂膀上肤光胜雪,却赫然有一排暗红的牙印,看愈合的程度,大概已经伤了有几天了。
他瞳仁紧锁,皱着眉问:“谁咬的?”
“这个……说来话长,得空我再讲给你听。”
沈怿不吃她的缓兵之计,当下明白:“他咬了你?”
见他眸中的复杂的情绪,书辞竟莫名地心虚,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这里面其实有很多原因的……”
还没等她解释,晏寻已站了出来,神情认真:“这件事,我会负责。”
沈怿冷冷道:“不需要。”
他微颦起眉:“你又不是她什么人,凭什么替她回答?”
沈怿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似笑非笑:“早晚得是。”
书辞夹在他俩中间万分尴尬,只得两头安抚:“菜快凉了,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好吧?”
她正想绕过去盛饭,胡同内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有人大力踹开门的声响。
三人皆是一愣,只见偏门外涌入一队锦衣卫,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
第三十八章
这群人闯进门, 二话不说当即将几个房间踹开, 翻箱倒柜开始找东西。
动静闹得太大,连下房里的丫头婆子们也跑出来凑热闹, 一见这阵势立马傻了眼, 纷纷缩了回去。
“你们……”书辞拦也没法拦,只见他们粗鲁至极,连茶盏花瓶之类也一并打碎在地, 不禁又气又惊, “你们这是作甚么?”
为首的锦衣卫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奉上头的指令, 言家有私藏禁书之嫌,我等是来查案的。”
“查案?什么禁书?”她越听越糊涂,“官爷,这里面有误会吧?”
那人相当不耐, 立时将腰刀拨开了些许:“官府办案,几时轮得到你多嘴!”
沈怿不动声色地朝前迈了一步,袖下的手已握成拳, 牢牢盯着他的动作……
“可是……”
可是你们这么砸下去,我心疼钱啊。书辞忍不住腹诽。
正想问他若是没找到禁书, 这些东西是不是给赔, 背后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柯江,让他们别找了。”
那人闻声抬头, 光影间走出来一个人,剑眉星目, 俊朗清秀,原本冷峻的面容被灯烛染得温和了几分,
一见是他,柯江忙施礼:“晏大人。”
晏寻略微颔首,轻轻应了声。
“数日找不见大人,唯恐您被何事绊住抽不开身,我等才依大人的意思来此搜查。”
这个大人自然是指肖云和,晏寻思忖着颔了颔首,“知道了,这里我已经查过,没有问题,把人都带走。”
“这……”
柯江显得有些迟疑。
他皱起眉:“让你带走就带走,有什么事我担着。”
晏寻虽年轻,但毕竟官阶高于自己,柯江无法,只得领命,将手下的人召回。
锦衣卫陆陆续续从院中撤走。
知道离开太久,他也必须回去向肖云和复命,晏寻等人都散去,才朝书辞道:“我得走了,你放心,他们不会再来。”
她说了句多谢,“那你保重。”
“嗯……”他想了想,又补充,“谢谢你救我一命。”
书辞微笑道:“别那么客气,你不也帮了我的忙么?”
晏寻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牌,放到她手中,“这是我的信物,往后若遇到麻烦,直接去北镇抚司找我,或者,报我的名字也行,没人会为难你。”
居然还有信物!
这种有人罩的感觉简直不能再好了,书辞感激地点头:“好!”
见她高兴成这样,晏寻也不由一笑,再道了别,转身出去。
书辞分外愉悦地将人送走,低头乐滋滋地端详那块玉牌,上好的和田玉,镂空边缘,正中刻着“晏寻”二字,像个尚方宝剑,她瞬间觉得这一口咬得一点都不亏。
不经意转过眼,沈怿正靠在门边看她,凉凉道:“送个玉就把你收买了?这么舍不得,干脆嫁过去算了。”
“你不明白。”书辞白他一眼,“这个东西可不一般,比免死金牌都有用。”
“你看……刚刚不就躲过一劫么?锦衣卫千户,手下多少人得听他的,就是大理寺顺天府也得卖个面子。”说完不禁赞叹,“这回这个人救得值。”
沈怿闻言侧头睇她:“意思是,我这个人救得不值了?”
“没有。”她笑道,“你也值你也值。”
这话简直敷衍得可以,他摇头故作怅然:“真是够势利的,亏我这么多次帮你忙,给你解围,出生入死,到头来竟还比不过一个张口咬人的狗。”
言罢,便一声长叹。
“世态炎凉,人心难测,我算是看明白了……”
想起前情种种,书辞听着歉疚不已,眼见沈怿抬脚就要走,忙上去拉住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神色清冷,“我知道,像我这般没本事的无名小卒,哪里配和人家锦衣卫大人相比。”
见他这么刻意看轻自己,书辞也怪难过的,“这哪儿跟哪儿啊,我又没说我喜欢他。”
沈怿淡淡问:“那你喜欢上谁了?”
“我……”
她顺口就要答,忽然间对上他的目光,声音戛然而止,后半句却也不知要说什么。
沈怿微侧着头,眸子正一转不转地望着她。
这一刻想起了很多事,胡同里的月光,长街上的大雨,还有漫山遍野,无边无际的芒草丛……
心里莫名的一软,书辞不自在地微微垂头,两手局促的放在腰间,含糊不清的支吾。
沈怿站得近了些,居高临下,像是把她整个人装了起来。半晌才伸出一只手,将她手腕轻轻握住。
他缓缓牵起袖子卷上去,指腹轻柔的在那道牙印上摩挲,面具后掩盖着的表情,瞧不出是喜是怒。书辞只能看见他那双眸子,神情专注至极。
“还疼么?”
“……有一点。”
沈怿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让你乱捡人,现在知道厉害了?”末了又问道,“好好的,他咬你作甚么?”
“好像是得了什么病,病发时只能喝人血,喝烈酒才能缓解。”书辞也很无辜,“当时我手边又找不到酒。”
“那你就让他咬?”他皱眉薄责道,“也不知道躲一躲。”
“你以为我想的?这可不是一般的疼。”书辞摇了摇头,“可他手劲太大,我实在挣不开。”
“他还对你用强?”沈怿微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