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将董富海与那个小太监的尸身送去夏子豪陵寝，夏老夫人急怒攻心，吐血身亡，皇后娘娘得了消息，此时腹痛难忍，怕是要——”
刘彦庆没继续说下去，程子谦已经站起身来，急匆匆往外行去。
凌曦并未起身，依旧端坐在罗汉榻上，手中还捧着一粉彩竹纹茶盏。
温菱，荣宝，寒香鱼贯而入。
温菱沉声道：“小主，坤宁宫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以防万一，碧云居红绿之物，要收拾一番。”
以防万一，皇后一尸两命，宫中大丧，红绿之物自然不能出现。
“温姑姑安排吧。”凌曦似是此时才缓过神来，将手中的茶盏撂下。
荣宝又道：“良贵嫔已经赶过去了，消息瞒着慈宁宫，太后还不知道。”
太后若是动起手来，皇后与孩子都活不得，不拘是程子谦的人，还是摄政王的人，都会封锁慈宁宫的消息。
程子谦是为了子嗣，摄政王是为了皇嗣。
荣宝靠近凌曦，低声道：“若是皇后有个好歹，此刻坐主坤宁宫的良贵嫔，会是最大的得益者。”
说不得，良贵嫔就是将来的皇后，毕竟凌曦资历尚浅，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恩，你去坤宁宫附近，探听消息吧。”
凌曦也说不得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恨不能皇后死，但稚子无辜，不由得让她想起她的那个皇儿。
后宫争斗，妃嫔之间勾心斗角，但凌曦从来没想过，将这些无辜的孩子牵扯其中。
荣宝退了下去，寒香无声的煮了茶汤，为凌曦续上：“小主，这茶有凝神静气之效，您现在可不能慌。”
凌曦螓首轻抬，端起茶来，浅口轻啜，状似无意道：“刚刚刘公公刻意提起了小安子——”
寒香左右瞧了瞧，温菱在西稍间换浅玫瑰红的桌帷，听不到这边的话。
“小主放心，小安子行事缜密，是不会被发现的。”寒香借着给凌曦斟茶的遮挡，快速低语道。
果然！
刘彦庆的两个小徒弟，小安子，小顺子。
而小安子是寒香的人。
那夏老夫人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夏子豪死的那一天，夏老夫人都没有如何，怎么可能送去两个奴才的尸身，就急怒攻心，吐血身亡？
原来是送尸身过去的小安子，动的手脚。
可毒害夏老夫人，对小安子，或者说，对凌曦自身，有什么好处？
凌曦，到底是谁？
寒香见凌曦不语，又道：“小主不必担忧，即便受到怀疑，小安子也会将事情推到小顺子身上，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主上也就不会将小主的讯息告诉他了。”
主上？
凌曦第一次从寒香口中听到这个词。
当今四国鼎立。
东楚为皇上、皇后；
西齐为王、王后；
南诏为国主、国主夫人；
北汉为主君、主上。
凌曦当真与北汉有牵连，且还是与北汉尊贵的主上有牵连。
北汉同其他三国不同，北汉是女主天下，主上是最高统治者，而主君只类似于公主驸马一样的人物，在朝堂上并没有话语权。
凌曦佯装吃茶，将自己的惊骇遮掩了过去。
她不敢轻易张口询问。
这不是一个小的组织，她若是轻举妄动，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粉身碎骨。
凌曦不再问，寒香也不再答。
“帮着温姑姑收拾一二，我倦了，躺一会。”
凌曦需要仔细缕一缕事情真相，抽丝剥茧。
夏府中，摄政王一把提起小太监的衣领，大声质问：“你说什么？”
“皇——皇后娘娘不好了，怕是要生产了。”小太监哆嗦着，终是利落的将话说了个完整。
“怎么可能？皇后的龙嗣还有三个月才会足月，怎么可能现在发动？”摄政王将那小太监提的高高的：“你在欺骗老夫？”
“奴才不敢，是真的，老夫人身故的消息传入宫中，皇后娘娘与老夫人最是亲厚，突闻噩耗，一下子就受不住了。”小太监快哭了出来，强撑着几口气，快速说道。
摄政王气得用力一甩，将那小太监甩到一旁。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够传到皇后口中？老夫不是让你们封锁消息了吗？”摄政王暴怒。
夏家如今唯一的倚仗便是皇后的这一胎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摄政王不敢想象后果。
“是皇上身边的人走漏了风声，皇后娘娘已经晕过去两次了，您快想想法子吧。”小太监顾不得疼痛，他是董富海的徒弟，皇后这次若是一尸两命，他也没有什么前程可言，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个时候，能想什么法子？”摄政王急疯了。
先是独子暴毙而亡，再是老太太，若是皇后再出了岔子……
“先前老夫人与皇后娘娘提过，府上准备好男婴，若是有个万一……”小太监趴在地上，低声道。
“根本来不及！”
摄政王在书房里踱步，气闷道：“还没来得及安排，子豪就出了事，才办完丧事，老夫人就……再者，早产的婴儿与足月的婴儿，但凡是太医，就能看出不同来，皇上不是傻子。”
“除非……”摄政王顿了顿，自言自语道：“除非剖腹取子，但剖腹就不知是男是女了，皇后此刻已经腹痛难忍，太医们尽数赶了去，皇上也在坤宁宫……”
“不只是皇上，良贵嫔也在，帮着主持坤宁宫事务。”小太监补充道。
良贵嫔的父亲穆大将军与摄政王从来都不对付，定会让良贵嫔不错眼的盯着皇后。
“那就只有赌了！”摄政王深吸一口气道：“赌我夏家气数未尽。”
“你回去，告诉皇后，若是孩子生不下来，别强求，先保住性命要紧，来日方长，有老夫在一日，她就是中宫皇后。”摄政王沉着道。
小太监马不停蹄的回宫，将摄政王的一番话，交代给周围的宫女内侍，皇后夏语柔已经疼的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当夜，一个暗黑身影偷偷去了西六宫，在咸福宫角门处，学着布谷鸟的声音，叫了三声。
一盏茶的功夫后，冉心从角门处低语道：“你来了。可是坤宁宫有动静了？”
来人正是当初要求娶冉心的李太医：“是，德嫔说的没错，皇后的身子，七个月发动了，现在疼的死去活来，用了许多的药，宫口还没有开。”
冉心喜极而泣，她以为她入了咸福宫，再无出头之日，终于让她等到了。
“我知道了，这就告诉我们娘娘去。”冉心抹着眼泪，仿佛已经看到德嫔重新成为德妃的模样。
第76章 要命
第二日，午后。
凌曦午睡醒来，见程子谦坐在对面的罗汉榻上，熬了一夜两天，程子谦眼底的血丝纠纠缠缠，通红了双眼。
凌曦秀眉微凛，问道：“皇后，还没有生下来吗？”
程子谦摇了摇头，午后的暖阳透过雪色窗纱落在他身上，带着颓废之气。
凌曦坐起身来，拿了件天青莲色外衫套上，轻手轻脚的，似是生怕打破了这样的安静。
凌曦想，程子谦此刻想要的，唯有安静与倾听。
“朕，没想过害死自己的孩子。”
程子谦，摩挲着指尖，轻声说道。
他想护着自己的孩子，做一个有担当的好父亲，可熙和的孩子，皇后的孩子，他都没有护住。
“朕，应该再等等，等皇后生产之后，再动夏子豪。”
程子谦不知道这些该去与何人说，他在坤宁宫枯坐了两天一夜，除了皇后的呼痛声，什么都听不到。
他很自责。
“龙嗣已经七个月，谁也没想到皇后会承受不住。”凌曦整理好衣裙，缓步立到程子谦身边。
“可她终是怀着身子，皇后再多不是，夏家再多罪责，与这婴儿也没半分关系，大人的事情，为何要孩子去承担后果？”
程子谦声音愈发冰冷。
“先皇攻打西齐，吃了败仗，朕以五岁稚龄，前往西齐，朕做错了什么？要为先皇的错误承担后果？”
程子谦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追问凌曦，更像是在质问先皇。
凌曦沉默，在西齐的时候，她曾听过关于程子谦的事情，温太后不喜他，总是想办法折辱他，程子谦能活着从西齐回来，也是命大。
熙和曾问过程子谦，恨不恨西齐温太后，程子谦说，不曾在乎过，何来恨意。
原来，程子谦一直在意的，是先皇。
程子谦是在先皇死后，东楚一切权势都掌控在摄政王手中时，才被接回来的，甚至于连先皇的丧仪都没有参与。
程子谦没有追问先皇的机会。
凌曦不语，只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程子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