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能不好奇呢?
太后,皇后此前根本没有见过凌婉仪,怎么就不肯让她殉葬了?总不能是一时起意的。
到底是什么缘由?
太后借着喝茶的间隙,扫了众人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不是哀家睿智,是钦天监的钱监正慧眼识珠。”
德妃将手中的烟霞色锦帕捏紧,心中得意。
瞧瞧,这不是扯上钦天监的事情了吗?
待太后知晓,钦天监是被凌曦收买的,必会震怒,将凌曦杖毙都是最轻的。
德妃思及此,目光向凌曦处望去。
该是害怕了吧?心虚了吧?这样等死的滋味,好不好受?
可当德妃目光落在凌曦身上时,却是恼从心中生。
只见凌曦温婉娴静的坐在那儿,素手端茶,浅口轻啜,说不出的气度风华,硬生生的将周围的妃嫔都比了下去。
凭什么?凭什么?
不过是个罪臣之女,哪儿来的这般华贵温润之姿?
怕是个蠢笨的吧?还傻傻的做着梦,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悬崖峭壁边了。
对,定是这样的。
这厢,良贵嫔依旧与太后说着话,似是闲话家常一般:“嫔妾回头也要请钦天监算一算,哪怕说嫔妾是那嫦娥仙子的月兔也好,好歹不被太后嫌弃了才好。”
太后深吸一口气,扫了在座妃嫔一眼,良贵嫔这话,可算是说到她们心底里去了,一个病弱秧子,凭着钦天监一句话就扶摇直上了,可不是太便宜了些。
太后温和而慈爱的望向良贵嫔,温声说道:“钦天监可不是为了谁,都会说好话的。”
良贵嫔闻言,娇嗔道:“太后这是嫌弃嫔妾了。”
太后轻笑:“哀家给你指条明路,你回头也寻两个姿容出色的,送去钱监正的外宅,莫说是嫦娥跟前的玉兔,便是说你是嫦娥下凡,钱监正也能说的出口。”
众妃嫔哑然。
这话怎么说的?
众人纷纷望向凌曦,这位不声不响的,竟是贿赂了钱监正不成?
难怪呢?
众妃嫔窃窃私语,对凌曦指指点点起来。
德妃用喝茶做掩饰,瞧瞧,太后知道了,看你还能嚣张到何时?
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什么事儿,说的这样热闹?”程子谦大步入殿,给太后行礼。
谁也没想到,皇上会这个时候来,一时之间,忙着将自己面上的讥讽之色收回,瞬间换上了大家闺秀的姿态,一派温婉端庄之色。
“嫔妾等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熙和这一死,宫中妃嫔许久不曾见过程子谦,各个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来争夺程子谦的目光。
凌曦隐在众妃嫔中,依礼请安,心下却是奇怪,皇上怎么会来?
程子谦扫了眼众人,一眼便瞧见了那抹豆绿色,竹枝绣纹坚韧,似是表达着主人的心性。
良贵嫔笑着上前道:“嫔妾正说着玩笑,想要请钦天监一道算算命呢。”
良贵嫔心道,即便是皇上来了,这件事也必须挑出来,不然就失了先机。
良贵嫔扫了眼凌曦的方向,意味深长。
第40章 两难
凌曦有些奇怪,想不通程子谦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仅是凌曦想不明白,甚至程子谦自己,对这行为都是意外的。
他因着凌曦这三日的药膳,莫名其妙的让刘彦庆去传话,却见刘彦庆着急忙慌的回来,说是碧云居的晴翠,寒香哭成一团。
他甚至没有多想,就奔着慈宁宫而来。
可真真到了此处,看到淡定从容的凌曦,他又觉得可笑。
她是个怎样的女子?
德妃算计着她去殉葬,她都能神色平和,姿态雍容的接下,来慈宁宫请安,能有什么危险?
且钦天监钱监正的话,他已经知晓,太后与皇后更是不会动她。
他为她担心什么呢?
程子谦落了座,温和对太后道:“南诏这次进贡了两盆薰草,朕试过,这薰草的确有静气凝神之效,便为母后留了一盆。”
程子谦自打熙和出事后,再没有进过慈宁宫与坤宁宫,这次来,倒让太后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被欣喜取代了。
太后以为,皇上怕是一年半载不肯理她这个母后。
毕竟她曾经下了懿旨,要将熙和所出皇长子交由皇后抚育,那桩惨事,皆是从这懿旨开始的。
太后眼角有些****,很快便遮掩了去:“难为皇上心里,还有哀家。”
程子谦默了默,大殿上沉寂了下来,静的可怕。
太后一直不喜欢熙和,每次请安,都会磨一磨熙和的性子,他曾瞧见过熙和膝盖的淤青,可熙和从未与他说过委屈,他便装作自己不知。
一个是他心爱的女人,另一个,是为了他的皇位,忍辱负重了一辈子的生母,他不知该如何处置。
如今想来,熙和没有因此寒心,已是难得。
人总是失去后才知珍惜的,也是失去后,才知过去的自己混账到何种地步。
偏他口口声声说,他心里只有熙和,只爱熙和……
太后的话,随心而出,却不想程子谦突然沉默以对,大殿内,场面很是尴尬。
太后身子渐渐僵硬,手中的碧玺佛珠凝滞不前。
皇上,真的怨她了啊。
为了一个西齐的女子,怨她这个生母,
呵。
太后面上的欣喜,渐渐变为凄楚。
良贵嫔眉心一皱,伸手取了茶,亲自捧给程子谦,声音轻软:“皇上一向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如今为着太后,却劳心惦记着,可见是用心了。”
良贵嫔说着,将茶盏往程子谦手里一送,温热的紫砂盏将程子谦的思绪拽回。
“母后年纪大了,是朕先前没想到,应该一早就让内务府留下的。”程子谦道。
太后有了台阶,自是不再提前话,微微扯了扯唇角,算是应了。
良贵嫔见氛围缓和了些,轻笑着说道:“这可不能怪皇上,要怪只能怪德妃姐姐,宫里都知道德妃姐姐性喜花草,内务府有什么新鲜花草,都要送去永和宫的。”
德妃起身,福身行礼道:“是妃妾的不是,只惦记着太后喜欢沉水香,倒是忘了这茬儿。”
良贵嫔眼眸轻转,含笑瞧了眼凌曦,道:“前阵子,德妃姐姐不是还赏给凌婉仪一盆吗?凌婉仪得了那盆薰草,便扶摇直上,便是嫔妾去碧云居探望,凌婉仪都爱答不理,昏昏欲睡的呢,真不知这是薰草,还是嗜睡草了。”
良贵嫔因为凌曦慢怠动怒的事,六宫皆知,可良贵嫔这会儿当着程子谦的面说出来,意义便不同了。
德妃想,凌曦这次也是得罪良贵嫔狠了,才让良贵嫔这样揪着不放。
如若不然,良贵嫔怎么可能当着皇上的面,表现的如此刻薄?
也好,当着皇上的面,揭穿她贿赂钱监正的事儿,皇上愈发恼了她,日后提及,怕是都要厌恶至极。
凌曦抬头,望向良贵嫔,良贵嫔正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大有挑衅之意。
程子谦将几人神色收于眼底,心中自有计较。
想来,最多治凌曦一个不敬之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这么急吼吼的赶来,倒是可笑了。
程子谦如此想着,便端茶细抿,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在座妃嫔都松了口气,她们都知道,事后凌婉仪就将那薰草送去了乾清宫,若是皇上为她说上两句话,便是良贵嫔也不能奈何了她。
这会儿皇上不说话,便是默许了良贵嫔的指责。
德妃也想到这一点,心中愈发的得意,道:“这薰草虽有助眠之效,但也不至于连一盏茶的功夫没有,就让人睡着了的,这其中怕是另有缘故吧。”
德妃这次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看向斜对面的凌曦道:“凌婉仪可得跟良贵嫔解释清楚,别无端的将自己的过错,赖在那不会辩解的花草上,怎么说也是生灵呢。”
凌曦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站起身来,冲着德妃盈盈施礼,声音温润道:“嫔妾先前误会了德妃娘娘的意思,娘娘对嫔妾有敌意,也是理所应当,嫔妾给娘娘赔罪了。”
赔罪?
不是向良贵嫔赔罪,却是冲着德妃吗?
众妃不解,便是程子谦也看向凌曦,她是何意?
这个时候的她,不该向良贵嫔赔礼致歉吗?
良贵嫔最是贤良不过,只要她低个头,这事儿便过去了,可为何她……
凌曦施礼起身,如一株青竹立于大殿正中,淡淡张口:“嫔妾先前听娘娘提及,要为皇贵妃殉葬,便理所应当的以为,娘娘是要逼着嫔妾替代,直到今日才明白,是嫔妾误会了。”
凌曦的这句话,清晰的落入众人的耳中。
明明是一句道歉的话,明明说的很是诚恳,但众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